郁屏一面寻思着怎麽还他“不回头”的礼,一面将手搭了上去,弯腰下轿,衆人目光在摇曳的篝火中齐齐投递过来,这样的阵仗让他心下有些小紧张。
出轿後,封季同仍旧把人打横抱起,红毯尽头,正是高堂。
双亲早早离世,今日大婚,高堂仅剩牌位接受拜礼,以往台案上只供着封爹和封娘,但今日在这两座牌位後面,凭空多出了两座崭新的牌位。
郁屏在这里待了一年,熟悉每个角落的陈设,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台案上的变化,拜高堂共三个响头,一起一落间,郁屏也没能看个真切。
到磕第二个头起来时,郁屏看见了牌位最上面的三个字——先祖考。
他心下思衬,大抵是临时从宗祠请出来受礼的,封季同祖父祖母这一头的长辈。
再磕第三个头,被封季同搀扶起身时,身形略有晃动,如此一来便看到了其中一座牌位的全貌。
显祖妣岳氏秀容孺人。
郁屏指尖轻颤,险些站不稳。
正堂里人多到连呼吸都难以顺畅,高朋满座间的推杯换盏,喜乐声里糅杂着七嘴八舌的起哄,郁屏能听得真切看的清晰,然而当那副牌位落入视线以後,周遭一切都被挤压变形。
思念得不到释放,屡屡叙述便成了一种宣泄方式,好几个夜里,郁屏回顾那二十多年被人爱重的时光,说起两位至亲时不免动容,在封季同面前,他不再隐藏自己。
岳秀荣是郁屏奶奶的全名。
封季同把郁屏最思念的人带到了这个时代,以一种笨拙却直击人心房的方式。
郁屏往前走了半步,然後看到了另一个他最思念的人,就安稳落座在奶奶身旁。
媒人见拜完高堂的两人表情有些迟滞,只当是不熟悉礼节,于是又拉高音调提醒道:“新人对拜。”
郁屏眼眶湿热,怕是一眨眼泪水就会从眼睑落下,他的头久久不敢擡起。
“礼成……”
旧的一页随同两人交拜的完成而落入尾声,行过礼,郁屏被抱入新房,封季同还要留在外面招呼宾客,这一夜,只怕是不醉不归了。
村里头从北境退下来的後生都集座一桌,封季同在敬完所有长辈的酒後,便一直与往昔同僚一席。
觥筹交错间推心置腹,只有说起从前气氛才热闹,可一延伸到未来却又都噤了声。大家都是农夫的儿子,家国安定後,各自带着杀伐过後的疲惫与希冀重回小村落,短时间内都有些茫然。
封季同又何尝不是,回家已有小半年,每天围着郁屏和那一亩三分地转悠,知足是知足,可骨子里的血还没凉透,这种平静岁月无法永久将其安抚。
其实心里一早就有了主意,只不过一直没同郁屏说。
封季同想着今夜就坦白,若是郁屏不肯,再另想办法。
院里的篝火灭了几盆,喝喜酒的人这才一点点散去,与封季同一桌的青年们几乎喝了席上一半的酒,直到不省人事,才被家人搀扶回去。
等人都散了,院子里只剩自家人,泱儿吃饱喝足後就睡了,淼淼也不曾熬过夜,神情迷楞像是随时都能睡着。
守夜不为守别的,院里的篝火不能灭,需得有人一直看着,封季同不忍弟弟们熬夜,于是把他们都赶回了屋。
当正厅只剩下封季同一人时,郁屏才从新房走了出来。
既是洞房花烛夜,两人自然不能各自待着,就是守夜那也要在一处。
酒席散场後的馀宴还未来得及收拾,两位新人喜服未换,依偎着坐在最旺的那堆篝火前。
郁屏像一只贪暖撒娇的猫,紧紧贴着封季同,与此同时脸来回在对方臂膀上蹭,好半天才停下动作。
刚才在屋里还精神异常,一靠到封季同身上就来了困意,他懒懒开口:“这样的良辰美景,干坐着真没意思。”
封季同扬唇一笑,用手指刮了刮他的脸,“那你想做点什麽?”
郁屏礼尚往来,将手从他的领口伸进去取暖,“太多了,暂时就想起来一个。”
“哦,那是什麽?”
郁屏闭着眼偷笑,呢喃道:“该改口了。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