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屏静静听完,心想怪不得招娣婶要躲起来哭,这事儿确实挺闹心的。
以往招娣婶一有点什麽事儿就弄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自己不痛快定然要弄的别人难受十倍,这次大概是真没指望了,才会背着人流泪。
淮安接着往下说道:“昨儿个屠夫才消肿,郎中便煽猪似得把屠夫那个被踢坏的子孙袋给割了,听说招娣婶当时都昏死过去,想来她这一辈子就稀罕儿子孙子,出了这样的事膝下就得了个孙女儿,还被母子俩给作跑了,这可不就是应承了那句自作自受嘛!”
听完这些,郁屏联想到不久前被陈家母子气回娘家的连笙,于是轻哼一声:“这下怕是连笙安生不得了。”
“那自然是不得安生,如今屠夫下面只剩一脉,我估摸着招娣婶擡都要把连笙擡回家去。”
说着淮安还好奇起来,于是问郁屏:“说正经的哈,你觉着连笙他会回心转意吗?”
连笙的心思郁屏多少知道一二,他心气儿高,为了面子也能忍,只不过陈家母子做的太过分,将连笙逼入绝境,连最看中的脸面都顾不上了。
试问,他放弃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又怎麽可能再钻回那条让他跌落神坛的泥沟。
郁屏笃定道:“绝不可能。”
淮安长叹一气,也不知道是在替谁惋惜:“也是,谁还没个骨头了,凭什麽这麽让他们作践,我要是连笙,情愿自己是个寡妇也不愿回那污糟地儿。”
聊了半天,倒把郁屏的心思给聊得沉重许多,报应虽爽,但还是过于沉痛了些,一个人丧失掉最在意的东西,往後馀生里,怕是再多的富足怕是也无法填满这块亏空。
郁屏带泱儿去暖棚的路上,看见招娣婶还坐在原地,哭声是没了,但那脊背似比以往弯曲了不少。
初冬季节四下绿意即将枯竭,恰如妇人心头的灰败,想起之前生龙活虎的招娣婶,郁屏心里多少有些怅然。
屠夫的事没几日便传得人尽皆知,招娣婶颓丧了几日忽而又疯癫起来,跑到之前请屠夫杀猪的那户人家讨说法,无非就是索要补偿。
那家人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好好的喜事因着屠夫的事还延了期,过後又被招娣婶缠上,弄得极不安生。
招娣婶同这家胶着的同时,又生出讨要回孙女的想法,但她没脸直接去找连笙,而是找到了郁屏。
她心里想着当日若不是郁屏从她家院儿一走一过,也不至于把连笙挑唆回了娘家,如今她放下问责只求郁屏能当个中间人,替他把儿媳劝回来。
趁着封季同去县里上差,招娣婶找上门来,一敛以往的泼辣,蓬头垢面,鬓角还挂着胡乱的泪痕,若是不追究其过往,这副模样着实容易招来同情。
“来,婶子你先坐。”郁屏轻声轻语的搬来凳子让人坐下。
招娣婶坐下後又掩面抽噎起来,弄得郁屏不知该说些什麽,只能静等她发作完,然後见招拆招。
招娣婶剃去平素所有的锋芒,如一个失孤老妇,她面色黯然的看向郁屏,缓缓开口道:“如今我也不怕人笑话,也甭管这脸上还能挂几两肉,现在我就指着一件事,还望屏哥儿你可怜可怜我,替我做个中间人把笙哥儿劝回来。”
方才招娣婶上门的时候郁屏便猜出一二,所以并不吃惊,他心下认为这件事已无法转圜,又岂非他能左右。
可看着老人家那满怀期盼的脸,他开不了口直接拒绝,同时也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如果陈家母子能改过自新好好对连笙父子,或许还值得回头。
郁屏面露难色,一时间难以应承下来,只说:“可我做不了连笙的主啊,婶子你要是把这事托付到我身上,那定然是会失望的……”
招娣婶临近崩溃,听见郁屏有拒绝的意思,顿时又抽噎起来:“我知道……知道自己就是个万人嫌,也知道笙哥儿心里恨极了我,我没脸上门求他,如今是真没法子了,屏哥儿你也是快有孩子的人,这血浓于水的如何好生离,况且猛子如今……”
“嘶……”
郁屏肚子忽而一阵钝痛。
在招娣婶来之前他就感觉肚子坠坠的,之前也有过这种感觉所以没太在意,可今天持续的时间长了些,加之方才的钝痛,郁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该不是要生了吧?
想到这里郁屏面色惨白,都说怀胎十月,郎中推算的日子还没到,他心里没有准备,登时觉得自己即将踏入九死一生之地。
“这是……怎麽了?”
招娣婶见郁屏脸色不对,到嘴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跟前坐着一个怀身大肚的人,任谁都会警醒几分。
郁屏拧着眉咬牙道:“肚子突然就疼起来了。”
“哎哟,该不是要生了吧!”招娣婶说着就把手覆在了郁屏肚上。
轻压下去感觉发硬,明显是要生的迹象,招娣婶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事态紧急。
她看了眼四下,发现整个封家就他和郁屏在,登时也跟着紧张起来:“这都要生了,怎麽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郁屏咬着牙坐正,心里虽害怕得要命但不敢乱动,他抓着招娣婶的胳膊,颤着声道:“麻烦婶子帮我叫人来,淼淼他人在暖棚,若是没找见就去海生家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