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出房门,在晦暗的走廊尽头见到被吵醒的唐宝仪和两个保姆,夹杂着儿童房里赵承瑞的哇哇哭声,唐宜青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朝唐宝仪奔去。
但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唐宝仪阴沉着脸,近乎是用一种愤怒仇视的目光看着狼狈不堪的他。
灯亮了。唐宜青被晃了晃眼,定在原地,听见赵朝东不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想看看宜青半夜有没有踢被子,把他吓到了。”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唐宜青极尽委屈地张嘴,“妈妈……”
“承瑞哭了,去哄一哄。”唐宝仪截了他的话,对面色尴尬的保姆这样说,而后越过唐宜青惨败的脸色,向丈夫道,“你也早点回房睡吧。”
她那轻飘飘的、满不在乎的口吻像把刀锋利地插进了唐宜青的心口。比起赵朝东对他的觊觎,唐宝仪漠视的粉饰太平的举动更让唐宜青痛不可遏。
他两只眼睛不敢置信地张着,蓄满的泪水摇摇晃晃,流满了整个面颊。
为什么,为什么呀?
赵朝东已经把美工刀抽了出来,捂着被鲜血染红的手臂,面色铁青拙劣地说:“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不用等我了。”
男人摔门而去。留下泪如雨下的唐宜青和冷眼相待的唐宝仪。
唐宜青崩溃地朝女人走近,又喊了一声妈妈,仿佛借此能唤起女人的良知。可是唐宝仪依旧那么冷酷,甚至躲开了他伸出去的手。
赵承瑞还在哭,尖锐的哭声吵得人耳鸣眼花。好妈妈唐宝仪要去哄他。
“早点睡吧。”
没有询问、没有关心,唐宝仪甩给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唐宜青这样一句致命一击。
唐宜青所有的言语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汪汪无形的血水蔓延到唐宝仪脚边。
盛暑落雪,他全身发寒,对着女人冷漠的背影艰难地开了口,“妈妈,你恨我吗?”
恨我的出世毁了你的人生,恨我破坏你来之不易的新家庭。
可为什么要把对生父的恨转移到他身上,他何错之有呢?他那么听话,唐宝仪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现在命令他从高楼跳下去,他也二话不说地照办。
他只想要唐宝仪回头看他一眼,就像看赵承瑞那样。可却唐宝仪无视了他的眼泪,联合着自己的丈夫欺负他。唐宝仪在嫉妒他没被夺走的纯真吗?他的痛苦会让唐宝仪有报复的扭曲快感吗?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没有家。
比肯定或否定的回答更心寒的是彻头彻尾的无视。唐宝仪没有出声,深深地吸一口气,肩膀怂起又落下,抬手将走廊的灯关掉。
黑暗将唐宜青的泪水舔去,逐渐干涸的液体在脸上成了一个硬壳子,喜怒哀乐都被锁住。他想不明白,这样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光大亮。
第二天,赵朝东若无其事地回了家,大夏天穿着长袖掩盖被唐宜青刺伤的伤口。
唐宜青躲在房间里,听见唐宝仪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喊他吃晚饭。昨夜的事情仿若只是唐宜青精神错乱后的幻象。
他煞白着脸颤抖着手打开房门,已经在餐桌入座的母亲和继父坦然自若地向他看来。
这对可怕冷血的因利而聚的贼夫妻。
他好想跑,跑去哪?
离开了赵家,落到学校那些人手里,他们会怎么整治他,只是想一想唐宜青就不寒而栗。
他过惯了优渥奢靡的生活,根本没法舍弃眼前拥有的一切。他痛恨赵朝东的私心母亲的无情,却也不可否认他的贪欲像一根绑了千斤石的绳索拖着他往下坠。
他才十六岁,没有物质支持,搞什么勤工俭学的苦情戏养活自己吗?开玩笑吧,他连一盒好的颜料都买不起。
“宜青,过来吃饭。”赵朝东依旧文雅。
保姆护着刚学会走路说话的赵承瑞咿咿呀呀地满屋子乱跑,撞到唐宜青的腿上。还不知事的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喊他,“哥哥……”
谁是你哥哥?唐宜青怨毒地瞪着赵朝东的儿子,想把这夺走他母爱的奶娃娃举起摔下,当场摔得脑浆四溅,以此作为对赵朝东兽性的惩罚。
他的凶狠吓得赵承瑞放声啼哭。
吵死了,你受尽了宠爱,有什么好哭的?真正该哭的人在你面前。但唐宜青咽下所有懦弱的眼泪,选择被同化。
正如电影里的摄影师母亲对Violetta的教导,唐宝仪也把毕生绝学授予唐宜青。
“要悲伤,还要迷惑人。”
“要美丽,要阴暗,要独特,要明媚。”
唐宜青的生存之道彻底定型。
他行尸走肉地挪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软着双手拿起筷子,哑声礼貌地说:“妈妈吃饭,叔叔吃饭。”
牺牲了唐宜青的快乐,他们又是同一屋檐下美满的一家人。多么物超所值啊,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宜青的成长经历就大致补充到这里啦,英岚的之后也会讲,故事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