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宜青窜起来,“我不玩!”
郑方泉说着去碰他,“不玩是吧,那直接脱。”
唐宜青拿手挡,颤声道:“你说话算话。”
他只能赌一把,跟郑方泉坐在牌桌上。其余人都围上来,喝着酒抽着烟看好戏,戏谑地望着走投无路的唐宜青,琢磨着待会分一杯羹的可能性。三年过去,这婊子奇怪的更漂亮诱人了,看得人心痒。
烟雾缭绕里,天也眷顾茕茕孑立的唐宜青,他赢了个开门红。
唐宜青竭力地拖延时间,摸牌摊牌都慢吞吞的,但二十一点讲究的是一个快刀斩乱麻,几乎以两三分钟一局的速度进行着。
唐宜青输的第一把,忍着羞耻脱掉了一只鞋子。
有人叫嚷,“不是脱衣服吗,这怎么能算?”
唐宜青强撑着摔牌道:“谁说不能算,继续。”
输到第六把的时候,鞋子袜子皮带都丢在地面,唐宜青不得不脱外套了。
谢英岚今早亲手给他穿的外套,还夸他好看,偏偏是这份好看,让他坐在这里,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衣服脱下来。他手心出了细密的汗,想谢英岚怎么还没来救他?
唐宜青压力倍增,口腔里分泌出大量紧张的口水,连看牌都很害怕。
中途玩一半,门外似乎有些声响,好像是两拨人闹起来了,但谁也不肯让着谁。
有人附在郑方泉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沉声道:“不准开门。”
这一打岔,郑方泉输了。唐宜青却没能松口气,因为几杯酒下肚,郑方泉一点儿醉意都没有,反观是他,下一把就得脱衬衫把上半身暴露在这些冒着粼粼绿光的眼神里了。
谢英岚真的会来救他吗?极致的惊慌里,他有点后悔答应郑方泉玩牌,手一抖,纸牌掉下来。
唐宜青赶紧说:“这把不算,重新来。”
他耍赖的行为惹得哄堂大笑,郑方泉没输却还是喝酒,把牌丢出去,“脱吧。”
唐宜青不肯,咬牙道:“我不想玩牌了,我们玩桌球……”
他站起身,被拦住去路,男人朝他吹口哨,“愿赌服输,唐宜青,可别输不起啊。”
赌局对唐宜青而言根本就不公平。他惨白着脸,一副被逼到悬崖边的样子。有一只手碰到了他的肩膀,他失态地大叫起来,“别碰我!”
他越是惊慌失措,好戏就越是精彩异常,这些以别人的痛苦为乐的花花公子巴不得唐宜青越恐惧越好,见他慌不择路地光着脚乱撞,都发出狂妄的笑声。
唐宜青在狞笑里兜圈,可是好像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这个淫乱的地方。
其实从他在商业大厦直至被带走到这里,左右还不到一个小时,唐宜青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漫长。他埋怨起来,为什么谢英岚不快点来找他,为什么他要独自面对这些恶意与调笑,如果他不是唐宜青该有多好?
二十多年来,唐宜青以自己出众的外貌为荣,他也靠着这张脸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好像所有人都必须包容他,否则就是对不起他。但如果没有这张脸,有多少人会真心地喜欢他?
有人扯住了他的领子,碰到他脖子上的项链。
唐宜青骤然暴起,抡圆了胳膊反手凿在那人脸上。
鲜血一刹那从鼻腔里喷出来,那人大骂,“我操!”
性、暴力、鲜血向来都很能刺激肾上腺素的飙升,何况在这样的一个犹如斗兽场的场地,亢奋足以摧毁理智,让本应能控制欲望的人类也化身嗜血的猛兽,叫嚣着去摧毁撕咬,瓜分美味的唐宜青。
豺狼朝着身单力薄的唐宜青靠近了。
为了自保,他拎住桌面的一个玻璃酒瓶,狠狠砸碎!
双手将锋利的碎片对准居心不良的恶徒,抓得太紧割破皮肤,有鲜血从掌心滴落。
郑方泉看他见了血,啧的一声,皱眉刚站起身,听见外面一阵更大的骚动。须臾,大门被撞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唐宜青惊慌地看向大敞的门外。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拄着拐杖的谢英岚是流动画面上的唯一静止,无论将视线安置到什么地方,最终都会回归到他身上。
唐宜青等到了谢英岚,强忍的眼泪再也没有办法控制地流满整个面颊,泪水咸得像曝晒过三百万年的海水凝练出来的盐,蛰得他整颗心疼得直打颤。
这种痛,像是削果皮时不小心削掉了自己一块肉,或者脚趾头重重地踢到墙面的一角,那一瞬间带来的痛感足以屏蔽他所有的感官。
他隔着眼泪看着谢英岚,谢英岚也在看他。
唐宜青衣衫不整,泪流满面,鲜血沾满了一双手,摇摇欲坠却又比谁都站得稳当。
谢英岚是什么时候能站起来的?他不要被谢英岚见到他这样。谢英岚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吗?谢英岚会觉得他死性不改吗?谢英岚到底还爱不爱他?如果爱,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
这些人看中他什么呢?精致的脸蛋、优越的身材、年轻的肉体?
如果他是一个品行恶劣的丑八怪,不再漂亮、不再美丽,他所受到的优待与伤害都会离他而去吧?
唐宜青没长大的小小灵魂一头撞进了成熟残酷的世界,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现在,他撞醒了过来。唐宜青不需要任何人拯救,在这场诞生与死亡的游戏里,哪一次碰见难关不是靠他自己化险为夷?即便没有谢英岚,他也能带着一身鲜血孤勇地闯出去。
唐宜青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流着泪抬起手,在谢英岚震颤的眼神里,将玻璃碎片对准自己的脸颊。
“宜青!”
划拉——
温热的血液涌了出来,吃到嘴里是腥甜的,滴答滴答,掉在地毯上成了一朵朵晕开的血花,但唐宜青感觉不到痛似的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太好了,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这张脸肤浅地说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