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当差,而是在参与一场由陛下主导丶针对贵妃娘娘的丶极其危险的极限挑战游戏。
而他,就是那个在火山口反复横跳的可怜信使。
萧玄弈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面上依旧没什麽波澜,只是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仿佛错觉。
他仿佛已经看到昭阳宫里,某只小豹子收到被装裱起来的“墨宝”消息,以及那套清洗干净丶外加“龙血砂”印泥的“作案工具”时,那副彻底石化丶然後原地爆炸升天的精彩场面。
嗯,这场“讨还”与“被迫营业”的博弈,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的阿灼,总能给他带来最“别致”的回馈。这平淡日子里的调剂,尚可。
……
昭阳宫的书房,此刻弥漫着一股硝烟散尽丶但馀威尚存的惨烈气息。
墨汁的异香,缠心墨的霸道暖香混合着紫玉墨的冷冽松烟丶纸张的焦糊味丶还有秦灼身上蒸腾的暴躁郁气,形成一种独特而危险的氛围。
秦灼瘫在紫檀木圈椅里,像刚跑完百里奔袭的残兵,胸口微微起伏,额角还沾着几滴干涸的墨点。
他看着书案上那片狼藉的“战场”——那幅由他亲手制造的丶惊天地泣鬼神的“墨宝”已被送走。
只留下墨汁横流的桌面丶被甩得四处都是的墨点丶以及那支笔尖开叉丶像被严刑拷打过的紫玉笔,和那方如同刚从墨池里捞出来的紫玉砚台。
“呼……”他长长地丶带着点虚脱感地吐出一口气。
发泄是发泄了,可一想到那玩意儿被送去紫宸殿,即将呈现在萧玄弈眼前……他就有种把自己埋进地缝的冲动。
那混蛋会是什麽表情?震怒?嘲笑?还是……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去校场把沙袋打穿一百遍泄愤时,高德胜那阴魂不散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气息,再次出现在殿门口。
这一次,他没带小太监,自己一个人,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盖着明黄色的绸缎,遮得严严实实。
秦灼的太阳xue“突突”地跳了起来。又来?!有完没完?!
高德胜这次连请安都省了,直接噗通一声跪在殿门口,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即将英勇就义的颤抖。
“娘娘!陛下……陛下又让奴才……送东西来了!”他把托盘高高举起,仿佛捧着的不是物品,而是自己的脑袋。
秦灼眼皮都没擡,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放那儿吧。又是墨?还是纸?告诉他,小爷暂时……写不动了!”他现在看到笔墨纸砚就生理性反胃。
“不……不是墨纸……也不是笔砚”高德胜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猛地掀开了托盘上的明黄绸缎!
托盘上,并排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那支被清洗得焕然一新丶笔尖重新理顺丶在阳光下重新流淌着尊贵紫光的紫玉紫毫笔。
右边,是那方同样被擦拭得光可鉴人丶墨池深沉的紫玉砚台。
秦灼的瞳孔猛地一缩!清洗干净了?还送回来?萧玄弈什麽意思?
是羞辱他笔用得烂,让他洗干净再战?还是……某种无声的“鼓励”?
还没等他从这诡异的“回礼”中品出味来,高德胜颤抖的手指指向了托盘中央,一个更小的丶同样盖着明黄绸缎的锦盒。
“还……还有这个……”高德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破音,“陛下说……这是……‘龙血砂’印泥……让奴才一并送来……说……说笔墨伺候齐全了……让娘娘……您……您尽兴……”
“龙血砂”印泥?!
秦灼脑子里“轰”的一声!他当然知道“龙血砂”是什麽!那是皇家御用丶价比黄金的顶级印泥!
色泽朱红如凝固的鲜血,永不褪色,沾之如附骨之疽!萧玄弈把这玩意儿送来……还让他“尽兴”?!
一股比刚才泼墨时更猛烈的邪火,“噌”地一下直冲天灵盖!秦灼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烟!
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之大,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噪音。
“高!德!胜!”秦灼的怒吼震得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他几步冲到高德胜面前,眼睛赤红,像要喷出火来。
“他什麽意思?!啊?!洗干净送回来?!还送这‘龙血砂’?!他是嫌小爷刚才那幅‘墨宝’不够红火?!想加点血光之灾是不是?!
想让小爷用这玩意儿写血书还是按血手印?!‘尽兴’?!小爷现在就让你‘尽兴’!”
他一把抓起托盘上那个装着“龙血砂”的小锦盒,作势就要往地上砸!那鲜红的色泽,此刻在他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嘲讽!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高德胜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什麽规矩了,连滚爬爬地扑过来抱住秦灼的腿,声音都带了哭嚎。
“奴才……奴才就是个传话的啊!陛下……陛下他……他还让奴才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