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退入了瓮城城门!
“拉起吊桥!关门!”李氏厉声下令。
沉重的城门再次合拢,插上门栓。吊桥吱呀呀地升起,将追兵暂时隔绝在外。
瓮城内,暂时安全了。
李氏再也支撑不住,抱着秦灼瘫坐在地,颤抖的手想去碰他肩头的箭矢,又不敢。
“灼儿…灼儿你怎麽样?别吓娘…”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战场上的悍勇。她只是一个看到儿子中箭的母亲。
秦灼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却咬着牙挤出一点笑:“没…没事…娘…皮外伤…比不上您当年给我那一箭…”他试图开玩笑缓和气氛,声音却虚弱得厉害。
李氏的眼泪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往下淌。
她想起当年气急之下射伤儿子的事,心如刀绞。“傻孩子…傻孩子…谁让你挡的…谁让你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秦灼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却发现儿子的身体单薄得厉害,还在微微发抖。
“娘…爹呢?”秦灼靠在母亲怀里,闻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丶混合着血腥和风沙的气息,强撑着问。
“你爹…”李氏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在府衙地窖…军医看着…伤得很重…但还有口气…”她猛地收紧手臂,“现在不说这个!军医!快叫军医来!”
残存的士兵们看着相拥的母子二人,看着小侯爷肩头那支箭,无不动容,默默地将他们护在中间。
很快,一个同样带伤的老军医被搀扶过来,看到秦灼的伤势,倒吸一口凉气。
“小侯爷忍忍…”老军医拿出工具。
秦灼闭上眼,额头抵在母亲冰冷的肩甲上,咬紧了牙关。
箭矢被猛地拔出,带出一摊鲜血。
秦灼闷哼一声,身体剧颤,几乎晕厥过去。
李氏死死抱着他,一遍遍重复:“好了好了…拔出来了…娘在…娘在…”
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剧烈的刺痛让秦灼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睁开眼,看到母亲泪流满面丶担忧至极的脸,努力笑了笑。
“娘…我没事…真的…”他擡起没受伤的手,想替母亲擦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手上也全是血污。
李氏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流得更凶。“你怎麽这麽傻…怎麽就这麽跑来了…要是你出了事…娘怎麽活…”
“我不能不来…”秦灼声音虚弱,却坚定,“爹倒下了,您还在拼命…我在京城…一刻都待不住…”
母子二人相拥在这残破的瓮城一角,周围是断壁残垣,是疲惫不堪的士兵,是城外狄兵不甘的吼叫和撞门声。
但此刻,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
经历了生死的间隔,跨越了战场的阻隔,所有的担忧丶恐惧丶後怕,都化作了滚烫的眼泪和无声的拥抱。
“夫人!小侯爷!狄狗又在撞门了!”一个士兵焦急地来报。
李氏猛地擡起头,眼中的脆弱瞬间被凌厉取代。她轻轻将秦灼交给旁边的士兵:“照顾好小侯爷!”
她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长枪,抹去脸上的泪痕,又变成了那个坚不可摧的安远侯夫人。
“所有人!准备战斗!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给我守住这瓮城!援军马上就到!”
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能稳定军心的力量。
秦灼靠在墙上,看着母亲重新挺直的背影,肩头的伤口疼得钻心,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骄傲的弧度。
这就是他的娘。
而他,也终于站在了她身边,和她一起战斗。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小侯爷,您伤重…”旁边的士兵连忙劝阻。
“拿我的弓来。”秦灼喘着气,眼神亮得惊人,“一条胳膊,我也能射死几个狄狗!”
城外,撞门声再次隆隆响起,伴随着狄兵疯狂的嚎叫。
瓮城之内,残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目光决绝。
李氏长枪顿地,如同定海神针。
秦灼忍着剧痛,搭箭上弦。
母子二人,一立一坐,目光却同时望向那扇不断震颤的城门。
死战,尚未结束。
希望,已然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