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长刀自後背贯穿而过,又在体内打了转,猛然抽出。
滚烫的鲜血撒了薛詹一头一脸,他犹自狂笑着,被岳若白一脚踹碎肋骨,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牧笙……”岳若白脸上一片空白,抱着林牧笙的手竟在发抖,“你怎麽……”
叶徽之也呆了,苍雪戎靠在废墟上,天旋地转,连舌头都带着几分麻木,什麽也看不清,“谁死了?”
“五……五师兄……”林牧笙目光涣散,喊了他一声。
“我在,”岳若白抱着他,眼前一片血色,声音哽咽:“五师兄在呢。”
“我……”林牧笙浑身都是血,鲜血滚烫,烫得岳若白浑身发疼。
“我……我好冷啊,”他声音越来越轻,“……你抱紧我,抱着我,好不好……”
“五师兄抱着你,带你看大夫,没事的,没事的,”他近乎惶然的看着岳朝,“你过来,过来看看他!”
然而岳朝只是摇头。
岳若白喉咙哽塞,浑身都在发抖,自己都没察觉时,已经泪如泉涌。
林牧笙愣愣看着岳若白,想为他擦擦眼泪,却怎麽也擡不起手,薛詹那一刀太致命了,搅碎了他大半的内脏,断绝了他活下去的所有可能。
他这一生啊,幼时幸福美满,可白河一场大水,击碎了全部的美梦。
父母被饥饿的亲人烹调煮熟,而他四处流浪,姐姐生死不知。
靖王从屠夫手里救下他,又从人牙子手里救下姐姐。
救命之恩,该怎麽报答?
于是他们被送到北地,从此有了衷心的对象。
这一生里,辗转千里,先在北地求生,又与姐姐分离。
去西南的路那麽长,又那麽远,长得他想起在北地的种种欺凌,都带着隔世的幸福。
薛詹总是打他,抢他东西,很讨人厌。可也护着他,不让别人欺负他。
小小的牧笙对薛詹很怕,他生性柔顺,不爱争执,何况他外来求生,所以薛詹要什麽他都给。
西南其实也不比北地好到哪,他还是当着下人,还是被权贵家的孩子欺凌。
他不爱说话,于是便总被踢打。
直到岳若白出现。
他从没见过谁家公子如此温柔,竟能将一个奴才保护至此,甚至让他入学宫读书,拜名冠天下的老师为师,手把手教他练字,教他武功。
做他的师弟,真是这辈子最快乐的事了。
情愫不知何时而起,在西南的那段日子,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他是岳若白的小尾巴,他从不奢望岳若白会爱他,在他心里,他只希望岳若白幸福。
可他是细作,他们注定为敌,每一个消息传出去的夜里他都辗转反侧,直至现在,终于死在了薛詹的刀下。
说不清是因果还是什麽,但至少这一刻,他是解脱的。但又想起,姐姐或许会难过。
好在她在浣花城,不曾来这里,否则一定很心疼。
五师兄,快走吧,林牧笙已经看不清什麽了,走得远远的,馀生幸福安康,再无波折。
今夜万里无云,群星璀璨,六月十五,月亮正圆,他要去和父母团聚了,以後,就在天上保护大家平安吧。
岳若白的哽咽逐渐消失,他已经什麽都听不见了。
世界一片漆黑,林牧笙孤独的走在路上,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看见了一束光。
他寻着明光跑去,在那尽头,依稀见看见了一颗桃花树。
落音缤纷,满地残红,他所爱的那个人,白衣长剑,在树下剑舞。
一剑风动,他也心动,桃花落下,少年回头,他跑了过去,“五师兄!”
这种将乱未乱的世道,好人总是活不下去的。
“叶徽之!”苍雪戎站不起来,满场几十个将军先锋官被一锅端,说出去都是笑话,“和百花杀为伍,你猜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北地?”
“说什麽为伍,各取所需罢了,”叶徽之居高临下,“请君入瓮,向来是我玩的招数,鸣毡,你还嫩了些。”
岳若白浑身都是林牧笙的鲜血,抱着尸体,愣愣看向叶徽之,“陛下……”
“嗯,”叶徽之点头,看着眼前一切,神情变幻莫测,半晌,凑在苍雪戎耳边轻声说:“且看咱们谁技高一筹能得到江山,我若赢了,後半辈子,你就在後宫当娘娘,不准离开我半步;我输了,任你处置。”
他捏起苍雪戎下巴,定定看着苍雪戎的眸子,不知想起了什麽,不甘丶愤怒丶阴狠一瞬间全部涌现,又在最後被通通压下。
于是他什麽也没做,只在苍雪戎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声音喑哑,带着恨意:“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