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源头,都来自于赵镜尘,”祁连风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副画像,缓缓展开。
那一瞬间叶徽之说不出心里是个什麽滋味,今日发生的种种,皆因二十一年前的白河大案,而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快要知道一件掩盖多年的肮脏真相。
画像徐徐展开,画中人就那样显露出来。
白衣醉酒,酣卧花丛。
他如墨长发披散于石阶,垂落在花上,而那张脸,绝色一词用在他身上过于平常,倾城一语又过于简单。那是比花还要秾丽三分的容颜,光是画像,都让人看直了眼。
“他……他好漂亮,”江放喃喃,青岁卫中不乏美人,青青更是其中姣姣,然而都比不上这画中人的三分。
“是啊,漂亮,”祁连风叹气,“所以命就不太好。”
叶徽之接过画像,“这就是赵镜尘?恕我直言,靖王那模样,还没我好看,应当不会是他的儿子吧?”
祁连风笑了一下,“还真是他儿子。”
“呵,那他算是长废了,”叶徽之嗤笑,心道苍雪戎就是喜欢丑八怪,难怪对靖王忠心耿耿。
“赵镜尘容貌昳丽,博学多才,文武双全,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叫明葵,”祁连风拿出另一张画像,“您看,眼熟吗?”
江放双手一拍,“我在靖王卧室看见过,这是荨美人!”
祁连风:“桓帝遇到赵镜尘的时候,正值壮年。那时赵镜尘也已长成,正是容貌最盛的时候,光风霁月,君子端方,文治武功,世无其二。”
“桓帝对他……”江放欲言又止,心里明白了什麽。
桓帝控制欲极强,他十五岁登基,手段狠辣,制衡之术更是登峰造极。
在遇到赵镜尘前,就已经连废了两任太子,每位皇子的婚事,包括小妾都必须由他亲自赐,否则轻则闭门思过,重则剥夺身份。
祁连风摊开桓帝的寝居录,递给叶徽之:“您看,自广顺元年三月起,桓帝便一直宿在承澜殿。”
同为帝王,叶徽之多少明白他这位皇爷爷的心思,若他也是这样大权在握的皇帝,苍雪戎早被他关起来了。
每日每夜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就算再怎麽喜欢别人,也无济于事,就算恨,眼睛里也必须只能看他一个。
如果侥幸两情相悦,那便为他散尽後宫,送他无上权力;若不能两情相悦,强扭的瓜也相当解渴。
“赵镜尘性情刚烈,桓帝为强留他在宫中,便将明葵改名换姓,赐封美人,彼时荨美人已有身孕,”祁连风拿出荨美人入宫以来的月信记录给衆人看,“对外,则宣称荨美人是他微服私访时,在白河遇见的浣纱女。”
“广顺三年,白河对外宣称赵镜尘病逝,实际上是被桓帝所杀,”祁连风拿出一只箭头,“苍老将军一生耿直,赵镜尘崇敬他,少时游学,曾去西北专门拜访过他。如今为离开後宫,一步一跪,求到了他跟前。”
叶徽之:“……”
“苍老将军便同意助其逃跑,结果走漏了风声,桓帝恼羞成怒,派封庭将赵镜尘射杀当场。”
人死後,自然要给白河一个交代,为了让白河彻底闭嘴,所以他给白河放权,允许白河开学宫,同时,又为了制衡白河,命岳氏,薛氏开学宫。
而杀了赵镜尘的封庭,助赵镜尘离开的苍老将军,自然而然成了帝王的泄恨对象。
封家为弥补此事,送来五六个与赵镜尘相似的少年,桓帝通通收下,同时将荨美人放出冷宫,与其恩爱有加。
广顺十三年,白河大案,桓帝为报复苍家和封家,便命苍老将军去平反,同时暗示封家准备证据,让封家诬陷苍家造反。
于是,等苍老将军自白河归来,等来的,便是满门抄斩的结局。
从来都不是什麽忌惮苍家势大,因为谁都知道苍家的衷心。苍家之所以被灭,只是因为帮助了一个无辜的可怜人,所以招致了帝王的毁灭。
叶徽之一张一张地翻看各方书信,被掩盖的真相,就这麽浮出水面。
原来如此,难怪苍雪戎那样恨他,那样恨封家。
施以援手的好人得不到好报,满心私欲的皇权大行其道。
世家霸道,豪族横行,百姓沦为板上肉,盘中餐。
二十万的百姓,活生生的人命,竟然成了制衡的工具,报复的手段。
冤屈的人得不到真相,枉死的冤魂又该怎样安息。
既然污秽得不到清洗,那他便自己去做那个执刀人。
那一夜的风雨该是怎样的晦暗,那时的苍雪戎又该是如何绝望。
所有人都知道苍家是冤枉的,所有人都知道真相是怎样的。可是满堂朝臣变成了泥塑的木偶,他们高呼万岁,紧搂着自己的权势,生怕得罪那个执掌生杀之人,连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
难怪,难怪他恨我,叶徽之抚着胸口,心里忽然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疼,分不清是为谁。
如果是他,他也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