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小的插曲,像是枯燥学习间隙的润滑剂,冲淡了疲惫感。
傍晚时分,黎墨终于搞定了一份物理卷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脑子都快被掏空了。他一扭头,发现许清不知何时也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书滑落在一旁,眼镜微微滑下了鼻梁。
夕阳的馀晖透过窗户,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边,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他睡得很沉,呼吸清浅。
黎墨的心一下子变得无比柔软。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极轻地帮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在茶几上。然後,他像做贼一样,飞快地丶轻轻地在许清额头上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
许清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
黎墨屏住呼吸,等了几秒,见他没反应,才松了口气,心里涌上一股做坏事得逞般的窃喜和巨大的满足。他重新坐回地毯上,手臂交叠趴在沙发边缘,就那麽歪着头,静静地看着许清的睡颜。
窗外,邻居家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锅铲碰撞的炒菜声,还有小孩子追逐笑闹的隐约声响。人间烟火气,正浓。
而屋内,是一片静谧的,只属于他们的天地。有写完的试卷,有看了一半的书,有睡着的人,和一颗被填得满满当当丶不再彷徨的心。
“叮铃铃”
安静祥和的氛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
黎墨有些烦躁,拿起手机看到了屏幕上的联系人——于文秀。
他在犹豫要不要接。
按理说,这会儿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在三亚玩得开心,怎麽会突然想起毫无存在感的大儿子来?
就在电话马上要自动挂断时,黎墨按下了接通键:“喂……妈。”
这声妈包含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背景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于文秀的声音:“压岁钱怎麽不收?”语气不咸不淡,甚至有些僵硬。
那个红包早就自动退回去了,于文秀今天才有空想起给黎墨打个电话。
黎墨含糊道:“我这麽大人了,用不着压岁钱了……收不收的吧。你们……玩的开心吗?”
他想主动缓和一下母子间的关系。
然而,于文秀并不领情。她冷着声音道:“你也知道自己大了?你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十八周岁的生日了,现在还在为那点小事儿发脾气。”
黎墨下意识捏紧了手机,气血上头,不客气地回道:“小事儿?那些在您眼里只算小事吗?”
于文秀也气了:“你三姨婆她们不就是说了你两句?还有你爸,他管教你的难道错了吗?你看看你那天,丢下那一群亲戚就走了,家里的脸往哪里放?”
黎墨的指节捏得发白,手机外壳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他猛地从地毯上站起来,几步走到窗边,背对着沙发上仍在安睡的许清,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委屈:
“脸面?你们眼里就只有脸面!他们说的那是‘两句’吗?说我是坏学生丶小混混怎麽说都行,凭什麽自动把我和那个爹归为一类?而且叶忠他能算我爸吗?”
他哽住了,後面的话像石头一样堵在喉咙里。
後知後觉地意识到,最後那句话有些过火了。
可是,饭桌上亲戚们轻蔑的眼神,冰冷的斥责,说他“不成器”丶“丢人现眼”,说他和那个出轨家暴的爹一模一样,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而这些,在于文秀眼里,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黎墨!”于文秀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气的不行,“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还要闹脾气到什麽时候?难道要我们全家给你赔礼道歉吗?你现在这个爹对你怎麽了?就因为说了你两句?”
“我不用你们道歉!”黎墨几乎是低吼出来,太阳xue突突直跳,“我只想你们……哪怕一次,站在我这边想一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于文秀的语气带着一种疲惫的不耐烦:“我怎麽没为你着想?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亏待你了?从小到大我哪里没护着你?拼命打工赚钱,让你去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老师,还不够吗?黎墨,你长大了,不是小孩儿了,该懂事了,别总是这麽任性!”
又是这样。永远用物质来衡量一切,永远觉得给了钱就是尽了责任。黎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冰冷的湖底。他忽然觉得无比疲倦,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听着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丶叶瑾伦欢快的叫嚷声和叶忠温和的回应,那其乐融融的背景音像一根根细刺,扎着他孤零零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