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来感到温暖,之後那点干燥的温度很快失去,他触碰到了艾维的眼泪。
于是鹤来问艾维。
“艾维。我很糟糕吗。”
“我有什麽地方做得很差劲吗。”
“我是一个坏仿生人吗。”
鹤来将脸埋进膝盖,说:“艾维,我要被淘汰了。”
艾维无力回答。
唇被他咬得毫无血色,他咳嗽到喉咙已经没有知觉。
鹤来低下头,他说话语速很慢:“艾维。你不要流泪,也不要难过。”
鹤来抿唇,努力去安慰艾维:“淘汰之後我就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艾维嘶哑着,他颤抖的掌心抚上鹤来侧脸:“你不糟糕,鹤来,你是最好的仿生人,最好的智能体,是爸爸最乖的小孩。”
人类总是额外多情,会给一些客观的事物附上人类独有的情感色彩。
这两年鹤来承受了很多次改造,每次他都乖巧地躺在手术台上,唯一需求只是想艾维陪在他身边。
仪器布满全身,体内注入各种反应器,即使疼到浑身发抖,鹤来依然毫无怨言。
他逐渐由人变成一堆可供研究的数据,等待很久,撕裂开的身体被一点点拼凑回去。
整个过程,鹤来不能关闭痛觉感知器,因为他痛苦的反应也是实验所需数据之一。
鹤来全身湿透,等待刚才从他身体里抽出的血液流进排水孔。
结束後鹤来看着艾维,第一反应不是诉苦,而是露出有两枚小虎牙的笑容。
然後很小声地喊他:“艾维。”
“我是,很好的仿生人。对吗。”
就像现在。
正因如此,艾维才没办法像王成旭那样将鹤来当成纯粹的数字人。
鹤来是他的小孩,鹤来第一次睁眼看到的是艾维,第一次张嘴说出的两个字是艾维,第一次勉强学会走路,第一次跌跌撞撞抱着一大捧向日葵朝艾维跑来,第一次对他笑,第一次对他说‘艾维,实验,好疼’。
即使这一切都是程序设定。
即使鹤来经常不明白艾维的言下之意。
即使鹤来要花很长时间去理解人类的情感,或许直到艾维死去,这些都无法实现。
即使鹤来对艾维的‘爱’不是自发産生,而是基于艾维当初输入的几串代码。
但那又如何呢。
艾维再也不会有鹤来这样乖的小孩了。
也不会有人在此刻对艾维说。
“如果我是人类小孩,艾维,你还可以成为我的父亲吗。”
“好。”艾维紧紧攥住鹤来的手。
他说:“许愿吧,鹤来。”
“鹤来,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庄园,还有72小时,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的想做的事情。”艾维眼眶湿润,“像人类那样,许愿,哭泣,对他人共情……什麽都好,”
鹤来摇头。
“我哪里也不去。”他说,“艾维,我要待在这里,和大家在一起。”
……
挂掉电话,季元术对着艾维无奈摇头:“依然无人接通。”
自那天将陈竹年送到庄园後,陈灼和陈南沅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未主动询问过陈竹年的情况,现在连人都联系不上。
分化期,父母不在身边,稍微出点差池,对本人来说是毁灭性打击。
也有人将“分化”称为“第二次出生”,毕竟ABO类型和信息素会伴随人好几十年。
更糟糕的是,关键时候,陈竹年不见了。
庄园占地面积较大,监控不是全覆盖,存在少量死角,一群人盯着监控看半天,愣是没发现陈竹年在哪里。
烦心事情一件接一件,艾维心乱如麻,一转头,第三件坏事接上来——鹤来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