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陈竹年,也爱艾维。
两种截然不同的爱将鹤来困住。
仿生人温良的天性让他无法报复陈竹年,然而也无法替在火宅里死去的人原谅陈竹年。
他能做的只有懦弱的逃避。
正如模糊记忆中有人对他说:“如果害怕,那就逃跑。”
逃到崭新的地方,删掉记忆,开啓新的生活。
很多时候,鹤来躺在单薄的木制板床上,望着天花板正中平均三天就会烧焦一次的灯。
曾经他以为仿生人生活很不容易,现在明白,人类同样处于水生火热中。
他只有很努力地工作,吃药,强忍泪水和痛苦,警惕地识别人类社会中细微的恶意,才能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迎接新的一天。
挣扎一个月,勉强适应高强度的人类生活。
日子看上去要好起来了。
直到他在外出订货时遇到了自我意识觉醒的艾迪。
霎那间,冷汗覆盖全身。
第一起伴侣型人工智能杀人案还处在审讯阶段,杀人的人工智能林琦已被逮捕,如何惩罚残忍杀害主人的人工智能,变成近期讨论最激烈的问题。
仅看一眼群衆发起的草案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在被强行压下一段时间话语後,周国祥再度发声。
他依然坚持——人类没办法管理智能体,只有‘母亲’才能阻止这一切。
越来越多的人支持周国祥,甚至有专门的寻找'母亲'的组织。
远远看见艾迪那刻,鹤来非常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就是第一位觉醒自我意识的智能体,也就是现在唯一能救林琦的‘母亲’。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必须去履行这份“职责”。
鹤来好不容易从一个贴满标签的伴侣型仿生人变成虽然过得很辛苦但不用再受命令控制的人类。
人类的猜忌永无止境,如果承认自己是‘母亲’,他会成为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成为象征“和平”的笼中鸟。
可是他真的忍心让林琦遭受惨无人道的惩罚吗。
站在选择的分岔口,无论他选择走哪条路,都会有牺牲。
牺牲他自己,还是林琦。
是回到朋友型仿生人,还是伴侣型仿生人,亦或者……所谓的‘母亲’。
室内没点灯,鹤来坐在墙角,睁眼到天明,模糊有点意识时,身体已无知觉,他踉跄着起身,抹了把脸上丢人的眼泪。
辞职丶退租,最後一次将流浪猫狗的饭槽填满,剩一点钱,他送给了拐角乞讨的老人。
等车的时候听到周围人在讨论。
说上面有人介入,重新查了伴侣型人工智能杀人案,真正的杀人犯是人类,人工智能只是无辜的替罪羊。
一时间,大衆哗然。
车还没到,旁边人惊呼一声。
睁眼看到医院天花板,鹤来缓缓抚摸了下微弱跳动的心脏。
他将身体蜷缩起来,脸埋进枕头。
消瘦的後背不住颤抖,胃还疼着,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他很少吃饭,即使吃两口,也会因为不适应而呕吐。
压抑的情绪完全覆盖他。
离开陈竹年後,他瘦了十几斤,不是因为懦弱的哭泣,陈竹年不在身边他反而很少掉眼泪,这是第一次,他允许自己哭了两分钟。
生活回到了之前的轨道。
陈竹年公司主推的游戏发售当天,鹤来攒了很久的钱再度回归到一个可怜的数目,刚好够他吃份简单的早餐。
作为首款虚拟全息游戏,发售价却低得吓人,主创团队似乎完全没想过赚钱。
内测账号已经自动删掉,自然联系不上剑客。
鹤来还是选择了耳廓狐这个角色,他熟练地找到木屋,木屋装饰和内测期间没有任何区别,除开周围种了一圈金灿灿的向日葵。
向日葵花瓣上还留有水珠,显然对方刚离开不久。
鹤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向日葵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