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在地球大气层之外的‘白壳’对于地球来说,不仅是保护,也是囚笼。
只有特定波长的光才不会被‘白壳’所吸收,外部能量几乎不能影响‘白壳’分毫,想要击破这层壳,在不知晓‘白壳’奥秘的情况下,敌人只能寄希望于高能光束激发并强化‘白壳’内部的共振效应,使得其最终超过自身承载极限後破裂瓦解。
那是不到战争後期,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于是在关闭了所有星际航线的现在,只要地球当局愿意,地球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不为外界所知晓。
旅行最终进展到了纳特凡卡行政体边境附近,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些他们的所谓间谍从地球带出来的影片,从中能够看到很多人都被杀了。
人们本来都是乘坐同一种公共交通工具,上同一所学校,住在一个国家,用同一种语言学习,可是现在,人们互相残杀:邻居杀邻居,同学杀同学,哥哥杀妹妹!
政府向民衆们所做的人心回归工程,曾经刹那成功过,然後便是完全失败了。
为了保住自己性命的屠杀在这时已然扩大化,完全收不住阵脚。
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政府眼中,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公民身份,对他们来说,到底代表着怎样的期望与责任呢?
没有人类命运共同体,就不会有人类的太空时代,这样的集体记忆早就变成了政府的武器,用来掩饰丶合理化其高压手段,将所有不必要的牺牲讲成是实现星际梦的细碎成本,规定每一个自称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合法公民的人类都要无条件为其辩护,否则就是叛国。
爱国的人,原来是不可以以公民的名义对残暴政权做出反抗的?
而人类命运共同体政府口口声声所说的爱国,又无时无刻不是充满着自我牺牲与仇恨——仇恨纳特凡卡行政体,几乎是新一代每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公民的出厂配置,哪怕他们根本没见过一个活生生的纳特凡卡人,到了现在,他们甚至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换得政府的安心。
这些旧日的幸存者已经无法放弃思考来换取爱国之名,所以他们宁愿只称呼自己是某地丶某族丶某区人,也不再在自己身上打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公民的标识。
在最新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身份认同的民调里面,相比任何有人类命运共同体公民的选项,单纯讲自己是地球人丶白种人丶欧洲人丶法国人丶巴黎人……只是说自己是人类的选项,都要远高于前者。
这个数据要是在半年前,简直不可想象。
只是相应的,人性的许多丑恶也暴露了出来。
大部分的人都是为了行善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认为,人的一生都是在善恶之间摇摆着。
你看画面中的这个人,我认识他,我们是大学同学,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是脸很熟,以前碰巧在校园里见面时,他总会向我致以问候,看上去是很正常的普通人,但是,他杀死了自己年迈的老师,因为老师曾经在学校里教他爱国,让他拿过一次考试不及格。
还有这个人,她是在阿布哈兹地区出生的,而她的丈夫是格鲁吉亚人,因为几百年前的旧账,她的弟弟杀死了她的丈夫。
以及这些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他们是使用了基因定制模板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调皮不淘气,不会笑,在孤儿院里才学会了哭……他们在孤儿院里被殴打,因为他们的父母是政府相关的人,所以人们认为打他们甚至杀掉他们,都是理由正当的。
并非机器的人类从来不懂得何为适可而止。
偶有具有自制力的人不愿朝敌对团体开枪,然後他就被子弹击中了後背。
受害者就是刽子手,而刽子手最终也是受害者,仇恨锁链的末端是所有人!
地球上的所有人——不同肤色丶不同种族丶不同地区的人都宣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和解,为了解救国家,但却都是在杀人……
国家电视台已经不工作了,节目当中只有声音,没有图像。
芙兰卡·霍亨施陶芬的声音在声嘶力竭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看着自己手上的平板,那上面播放着的有关地球各地的惨状,也只是被封在这小小屏幕内的光线。
地球于我而言,似乎已经变成很遥远的地方。
我知道这是正常的,政权叠代前後都是这样。如果战争并非不可能,科学技术的每一次进步,都意味着大屠杀的进步。
将活人送进溶解场,使用蛋白分解液将人体分解,这样的屠杀方式既方便又文明。
但我仍然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平板上显示的画面,在那些画面的最上层显示着人类命运共同体发生大屠杀的新闻标题。
我正看着从那个标题延伸出来的画面——那是望舒的脸。
我身体无法动弹,只是不断重复看着那些影片,明明有许多和望舒相关的大屠杀链接,但是我完全不去看那些链接,就像根本不想得知更加详细的情报,我只是看着搜索人类命运共同体时最先跳出来的那些新闻片段。
这个以望舒为精神领袖的组织自称为‘人类解放阵线’,对于国家政权的把握逐渐占据上风,其中成员多以不具有合法身份的‘未被调查之人’为主……
我看的实在是太过于专注忘我,甚至连什麽时候望舒从浴室里出来,什麽时候坐到我身边,什麽时候从我後面搂住我脖子的,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