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鬼域什麽情况?”
这句问话立刻将他从“该说些什麽的”头脑风暴中解救出来,蓝泽松了口气,他走在前领路,解答道:“鬼域大多数怨灵已被清扫完毕,除了些零散的魑魅魍魉,只剩下西边一个鬼王,借着白骨之林还未消散的禁制负隅顽抗。”
“那禁制很难破?”
听到这个问题,蓝泽脸上的笑容收起,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不,再简单不过。但破除禁制需要很多灵力。”
“鬼蜮能够入阵供灵的修士越来越少,三千界的灵力停滞并开始消散後……生成的灵力远赶不上用的……”
沈云谏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几分古怪,他琢磨着几个陌生的说辞,带着疑惑重复了一遍:“入阵供灵的修士?生成灵力?”
“这是什麽意思?”
“我们到了。”蓝泽没有立即回答,他停下脚步,望着前方,脸上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摘梦楼的楼仙君研究出了一种阵法,能将鬼气转换为灵力。唯独阵眼有些特殊,它需要的是——”
“修士的血肉之躯。”
鬼域是长不出灵植的,这是三千界所有修士都知道的常识。
但是……
耳边的声音在一瞬间远去,沈云谏怔怔地望着眼前——
原本散落着白骨的猩红土地上被数不清的林木覆盖,一片郁郁葱葱。
但是……
那茂密的枝桠丶繁茂的枝叶全都长在一个个闭目沉睡的修士脊背上,连着筋骨和脉络。
黯淡的阵法纹路环绕在周围,修士们的下半身不见踪迹,只能看见腰腹部与猩红的土壤融为一体,仿佛他们生来就长在那里一样。
“……最开始是无祭仙君和风息谷的修士,後来,除了灵力消耗更慢丶战力更强的修士外,其他门派的修士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对了!”蓝泽想起什麽,猛地问道:“沈仙君,您认识洛琢玉吗?他自称是宿仙门弟子,叫我们如果遇到了宿仙门的人,一定要告诉他!”
洛琢玉。
许久没听到的名字,沈云谏指尖微动,点点头,跟在蓝泽身後,听他絮絮叨叨地说:
“琢玉道友是第一个站出来的非风息谷修士,他说他实力低微,唯有体质特殊,愿意作为阵眼,为三千界出份力。”
“刻碑的人想问他生平,最开始他只说自己是宿仙门弟子……”
“但後来真正的宿仙门弟子来了之後,他又不肯开口,说他等的不是他们。”
“直到今早,他才肯说自己的名字叫洛琢玉。”
“琢玉道友,你等的宿仙门的人来了!”
小心避开“人林”,从偏僻的白骨道走到一处拐角,蓝泽为沈云谏指了个方向,留下一句话後就离开了:“琢玉道友不太愿意和别人说话,我先去清扫馀下的怨灵,就不打扰你们了。”
沈云谏颔首,兀自沿着蓝泽指出的方向向前,走着走着,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最後,彻底停下。
离他差不多三尺距离的地方——洛琢玉就在那里。
与其他献祭的修士一样,他的脊背鼓胀,连着骨头的地方长出了枝干,但枝干上却没有绿叶,只有一朵一朵艳丽到刺目的花。
闭目的洛琢玉像是没剩多少生气,面色惨白得吓人,过了一会儿,他才极缓极缓地睁开了眼,看清来人是谁後,他眼底亮了一瞬,竭力露出一个笑,却更像在哭。
“沈师兄。”洛琢玉费力地张开嘴,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的第二句话是:“陈师兄不是我杀的。”
生涩的音调逐渐变得流畅,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洛琢玉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他说他之前不该鬼迷心窍,听鬼王残烨带哄骗丶他说自己利用极冥之体吸空了残烨的鬼气,为陈师兄报了仇丶他说自己已经在很努力地练习心法丶他说自己的恐惧也说自己当了阵眼,救了好多修士……
最後他问:“沈师兄,我算是合格的宿仙门弟子吗?”
沈云谏注视着洛琢玉,望着他那双盈满了泪珠和希冀的眼睛。
半晌,在其眸光即将黯淡之时,沈云谏半蹲下,视线与其持平,语气轻缓而郑重道:“你当然是合格的宿仙门弟子。”
“洛师弟,辛苦了。”
艳丽的红花剧烈地颤动起来,在哽咽声中簌簌落下。
他就是为了等到这句肯定,才独自强撑了这麽久。
“太好了……”
洛琢玉抽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