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同样冰冷的雨夜,小小的裴既明也是这样,哭累了,靠在他身边睡着,抓着他的衣角,把他当成唯一的浮木。
时过境迁。
他依旧是裴既明生病脆弱时,下意识抓住的那块浮木。
只是,当年的他,能给与的只有半块硬邦邦的福团和一句凶巴巴的“快吃”。而现在……
馀景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双微微张开的丶唇色恢复了些许水色的唇瓣上。
刚才接触时的柔软触感,再次清晰地回溯。
像触电般,他猛地移开了视线,脸颊爆热。
他到底在干什麽?
一遍遍回想那个意外,是嫌自己不够混乱吗?
他试图将裴既明推开一些,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可他的手臂刚刚松懈一点力道,裴既明就在梦中不满地蹙起眉,哼唧了一声,反而更紧地贴了上来,手臂也无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
!!!!
馀景珩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拥抱,因为裴既明无意识的动作,变得更加紧密,更加……难以分割。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裴既明胸膛的起伏,能闻到他身上退烧後微微汗湿的丶却依旧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的丶独属于此刻的旖旎。
完了。
馀景珩绝望地想。
他好像……真的逃不掉了。
不是身体上的禁锢,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丶源于内心的……羁绊。
他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馀晖将医务室染上一层暖橙色的光晕,却无法驱散他心底不断蔓延的冰凉和酸涩。
他就像一只不小心踏入温暖巢xue的流浪猫,贪恋着这份从未体验过的暖意,却又时刻恐惧着被驱逐,被伤害。这份温暖越是美好,就越是衬得他自身的冰冷和狼狈如此不堪。
裴既明对他越好,越靠近,他就越清晰地看到自己满身的疮痍和不堪。
他拿什麽来回应这份赤诚的丶不讲道理的靠近?
他只有一身的病,一贫如洗的现实,和一颗连自己都厌恶的丶千疮百孔的心。
酸涩的情绪像藤蔓,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脖颈,让他呼吸困难。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裴既明柔软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丶近乎示弱的动作。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夕阳的光线,将两人相拥的身影,在白色的床单上,拉得很长,很长。
仿佛要就这样,纠缠到地老天荒。
而馀景珩只知道,当裴既明醒来,这一切短暂的丶越界的温暖,都将如同泡沫般碎裂。
留给他的,只会是更加深不见底的冰冷,和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丶酸涩入骨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