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柒不知想到什麽,眼瞳转了转,大着胆子凑脑袋仔细读了遍那行字。路肆没拦,却见路柒读完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揶揄着他:“哥,成为别人眼里独一无二的星星,够美的吧?何况那人还是你喜……”
路柒故意停住,弯了弯眉,洞然戏谑之色毫不掩饰。
却见台灯下,她哥脸上蓦地僵住,眸光也如冻住,肩背线条绷得极紧,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震撼。
“……我?”他喃喃,语气轻得难以捉摸情绪,“这是……写给我的?”
路柒说:“他肯定是你的粉丝呀,每次你一上台,他眼睛都盯着你不转了。”她迷惑,低头又看看那纸条:“而且这不是他亲手给你的?不送你送谁?”
半晌,路肆端起水又喝了一口,借喉结的吞咽,掩饰喉头的干涩。
路柒像是从他脸上读出了什麽,伸出指尖,戳了戳那颗小星星,反问:“这是独一无二的,难道还有第二颗吗?”
路肆瞳眸微微一缩,瞬间忆起之前顾放每回传给他的小纸条,总会在後面添一颗小星星。他以为那是顺手为之的习惯,可依路柒的话……
那颗星星是代表着自己?
所以与自己有关时,才会顺手为之?
——那颗超长赘馀的星星,竟是他自己?
下周一演出时,谢子遥跟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指尖颤颤指着他鼻梁上。
“路哥路爹!你今晚要戴眼镜上台?你以前从来不戴的,你是怎麽了你?瞎了度数加深了还是什麽?别吓儿子啊。”
透过单薄的镜片,路肆淡淡垂眸睨了他一眼。他偏偏头,继续单手调试吉他,镜架在弧度挺拔的鼻梁上滑下些许,语气散漫:“不怎麽。至于大惊小怪?”
“啧。”萧远山仿佛对一切洞若观火,过来搂住谢子遥脖子,在他为了演出染黄的毛一顿揉搓,“一看咱们遥遥子就没什麽上心的人在台下。”
“上心?”遥遥子开窍经验为零,很是疑惑地咀嚼这两个字眼,“台下?”
傻傻搞不清楚。
轮到他们上台,聚光灯打下,很多常来的乐迷都为路肆的不同以往惊异了一回。
路肆狭长的一双凤眼却略过这些视线,一边面无表情崩着吉他,一边轻巡着台下。
他上台演出从没戴过眼镜,骤然清晰的视野也令他稍稍不适。底下光线虽然极暗,但路肆以往尚能寻到那个熟悉的人,何况眼下。
果然,路肆很快寻到了那人群中突出的美少年。
他今日换了顶白色的棒球帽,口罩仍遮住大半张脸,帽檐也压得极低,唯有那双幽蓝似深海的眼瞳,缀落点点璀璨的光,朝台上某个特定的方向一瞬不瞬凝望。
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欢喜。
路肆从没觉得自己这般眼瞎过。
那双明澈纯粹的眼睛向着谁显而易见,星光将他双眸盛得满满,再无其他了。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路肆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发觉自己无处遁形,他埋藏在音乐里的发泄被顾放一早便辨得分明。
除此以外,犹不满足,还要接近他的生活。
于是那双眼睛,也直直看穿他生活的真相,将路肆这人从抽象的名字中剥离出来,目光犹如一柄柔软却不容推拒的利刃,锥入他魂灵深处。
留下超越台上台下丶超越同桌邻桌的烙印。
在路肆为时尚短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丶这样的眼睛。以後也不确定,是否会再遇见。
唯有当下,他分明感受到了那阵潮水般涌来的心悸。他如一叶轻舟,为这潮水席卷,铺天盖地的心悸毫不受控。
路肆在台上,目光第一次流出茫然且恍然的情绪。
心脏犹在胸口敲着剧烈的节拍,四肢百骸的血液于皮肤下鼓嚣。
恍惚记起从前,跟外婆去寺庙听佛经,有几句常念:“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仍在聚光灯之下,路肆莫名想起了这番话。
想起了寺庙的香,干硬的蒲团,还有外婆的大手牵着小小的他。
那晚结束後反复回想,路肆才隐隐摸到些头绪。
因为那一刻醒悟的心动实在过于剧烈,大脑为保护自己,本能地蹦出其他莫名其妙的回忆,以转移那股剧烈。
也因那股剧烈。
路肆在十七岁那年的秋夜,未品尝到爱之甜蜜时,先体悟了爱之忧怖。
这也许便是个人性格之差异。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妙色王求法偈》。
路。人间清醒。柒
感谢妹妹的助攻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