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下意识擡头看向路肆。
路肆正伸手接过顾放递来的香雪兰,红花掩映着他线条疏朗的侧脸,他低着清瘦的下颌,注视眼前人,凤眼微霎。
顾放看着他:“今天是最後一次换药了。”
路肆默敛眼帘:“嗯。”别扭地偏偏头:“……谢谢了,这两周。”
见到他的模样,顾放抿紧的唇角似乎终于一松,毫不掩饰笑意:“不客气。”
苏老师没声张,默声将那画抽回最底下。
周六下午放学铃一响起,学生们便欢呼着作鸟兽散。
假期的校园总是很快空旷,顾放提着画袋,往操场上的文体楼走去。
乐队排练室就在美术社楼上。
这周不知学校从哪搜刮来民脂民膏,又或是哪位爱心人士大发善心,居然翻修了八百年没再贴补一次的文体楼,乐队再也不必去天台吹凉风。
楼下的美术社成员们正就当代美术史大侃特侃,楼上的排练室却气氛压抑,路肆深吸了一口气,喊:“停。”
架子鼓丶键盘和贝斯霎时停下,三人小心觑着路肆绷得很冷的侧脸。
路肆坐在高脚凳上,吉他上的手移开,长眉凝成一团麻:“不行,这首曲子根本就没完成,排练多少次也没用。”
谢子遥小心翼翼:“我觉得完成度挺高的啊……”
“老凉时间催得太紧,”萧远山也说,“肆儿,咱们这首曲子已经完成得相当不错了。”
莫寄跟着劝:“肆哥,别那麽较真,先把这个交上去,咱们以後慢慢改就行。”
“不,不一样。”
牵扯到音乐,路肆总是固执到强硬。他取下眼镜,闭上眼捏了捏眉心,难掩疲态:“你们知道我对这首曲子原本的预期,现在这种垃圾,连半成品都算不上……明明可以做到更好,时间虽然紧,但也来得及……”
他明白,问题都在自己。是他进入高三後太急躁了,状态完全不对,以前短时间就能完成的曲子,现在拿起吉他却什麽也弹不出来。
甚至有种恐惧的阴霾罩在心头,自己本来不多的灵感,即将就此枯竭。
“咱们其实可以套用一些不会出错的调子……”
莫寄小声建议。
不出意外,同时收到谢子遥及萧远山谴责的目光。
萧远山拍拍路肆的肩:“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肆儿,高三挺忙的,咱们过一阵也得和老凉说,要减少演出的场数。要不,今天先到这儿?”
谢子遥收了鼓棒,莫寄也放下贝斯。
两人都点头:“对,肆哥,这周末咱们先歇歇吧。”
等三人离开後,路肆重新架上眼镜,又弹了几遍吉他,在本子上记下曲调。
如此反复几遍,他忽然停下笔,盯着那几串无辜的音符冒出莫名怒火,划出几杠横线,搅成一团乱麻,将纸面彻底涂乱。
路肆放下吉他,疏冷的长眉紧拢,漫无目的踱到窗前。
楼下美术社的活动似乎也告了终,有人在关窗。
路肆却推开窗,任夕阳的风吹散他斜分的刘海,风停时,发丝便缱绻地贴落他脸侧,单薄的镜片後,俊朗的脸显出几分彷徨。
顾放踩着馀晖从文体楼走出,安静背着书包,一手提着画袋。身旁那个路肆见过的美术社社长,正絮叨着什麽,顾放偶尔偏头,沉静的空蓝眸光注视着他。
馀晖沿顾放鼻梁和下颌线,勾勒出一圈优美的光晕,美得近不真实。
不时向上翘的唇角,带着阳光下才生长得出的可爱。
他一定拥有很多人的爱意,路肆忍不住想。若非爱意的温室护佑,养不出这般明丽的花儿。
就是有这麽一类人,光是见到他,便令人心情不自觉上扬。
小星星……路肆心道,这才是一颗放肆发光的星星。
他垂着倦冷的眼皮,透过冰凉的镜片,沉默注视这幅光影温暖的画面。
直到顾放下了山阶,身影彻底消失在教学楼後。
路肆才取下眼镜,揉着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小肆,最近和妹妹生活费够用吗?
-够用,怎麽了?
老爸转来一笔账。
-高三别太辛苦,学习为重,先把一些太忙的兼职辞了。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