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以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留给路肆自尊的馀地。
正如此刻,顾放对路肆说:“哥哥,你招招手。”
路肆依言擡起手,顾放将兜里的薄荷糖放到他手心,路肆握拢薄荷糖晃了晃手。
顾放便贴近他额头蹭了蹭,失神地呢喃:“我来了。”
正如当初他所说的,路肆手里有糖,一招手,他便来了。
尽管路肆并不在乎所谓自尊的馀地,但他恍恍惚惚能体会到对方为自己做出的考量。这份体贴也只有收下,才能成全他对顾放的体贴。
凉透的外卖最终归宿只有垃圾箱。
十几分钟後,自热米饭熟了,路肆仍旧坐在清空的桌面上,双手勾住顾放脖颈,与他缠绵地接吻。
这吻咸湿,也热烈,雨水滴答答拍在窗面上,阴冷的初秋里这吻是炙热的,因为那点咸,衬得更为甜腻。
他们迫不及待地交颈拥吻,像是正通过身体的亲近,来确认离别多日的两个灵魂是否还能无阻碍地贴近。因为想要彻底无阻碍,身体的亲近便愈发热烈,愈发黏腻。
肌肤与肌肤相贴,唇舌纠缠交融,滚烫的气息扑在颈窝里凝成浅淡的水珠,并用亲吻来镌刻对方是否有所变化的眉眼。极淡的信息素氤氲在空气里,攥在肩背上的手似要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
良久,他们额头相贴,各自喘匀呼吸,肩背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
路肆似乎通过亲密确认了什麽,初见时那点局促和犹豫已然烟消云散,挑起眉,捏了捏顾放的脸,“快吃饭,等会儿又凉了。”
顾放唔了很长一声,不太情愿似的,松开他又“吧唧”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路肆握住他肩头低声在笑,笑意开怀又轻松。
他感觉自己就像窗外那棵树,经历了这场初秋的雨,暑日的燥热彻底消散。他感到枝叶同灵魂一起舒展,浑身湿漉漉地浸透在这场雨里,也酣畅淋漓。
得以蓬勃地生长,再次肆意地去爱。
这时顾放在他肩头轻轻说:“其实,如果哥哥这个月再不联系我,下个月一到我也会先打过去的。”
他想说,自己也不是那麽无私的人,对心上人的体贴也有限,期限只有一个月。
路肆心跳倏然落了一拍,他亦低声说:“我也会的。”
整个九月,就算他自以为“体贴”地不敢去联系,仍期盼着在首都美院送外卖的哪一天,遇上他想见的那个人。
期盼着一场不期而遇,一场双方都不能沉默以对丶不能再退让的相遇。
如今他得到了这场相遇,也得到了比这场相遇重要得多的答案。
他人生中迄今最漫长的盛夏,终于在这个九月有了了结。
“不过哥哥如果下次再这样,”顾放咬住他喉结玩弄,“我就生气了。”
路肆仰後袒露出脆弱的脖颈,任他咬住,发丝斜落,半遮住散漫上挑的狭长凤眼。
“没有下次。”他语气是与表情截然不同的认真。
他十七岁的盛夏已然结束,十八岁後的他将成长为一个更加克制丶理性丶强大的Alpha。路肆始终有一股不足为外人道的傲慢与自信,这回他珍视的人与物,他都将有能力去保护丶去留住。
“我相信你。”
顾放眼睛熠熠,毫无怀疑,又亲了亲他唇角,“你也要更相信我。”
路肆眼底含笑嗯了一声,催他:“快去吃饭。”
自热锅一直在加热,幸好没有像外卖一样凉透。
路肆逛了圈他的画室,许多画还蒙着素布,通过揭开的那一些画,即便画盲如路肆,也能瞧出顾放这半年来的进步。
顾放走的风格约摸是印象派,路肆了解的也不多。不同于写实画,这些作品不重细节与临摹,而重瞬间与整体的光影与色彩美,缺乏修饰,甚至有些地方的笔法还很草率。
但整体看上去便觉得极美,有种深入灵魂的美感。
顾放的画中场景仍多是自然景物,很少是人物画,但对光线与色彩的揣摩却明显更上一层楼。乡间小路与湖边的野餐都是他绘画的素材,天空云层叆叇,午後光线照入林间和草地,朦胧而温暖。
路肆一一走过这些画,见到了摆放杂乱的颜料管和颜料盘。
顾放刚吃完饭,撕开那颗薄荷糖扔进嘴里,收拾完桌子,走过来从身後抱住他,见他看画看得入迷,笑着说:“你猜,你在我这儿是什麽颜色?”
路肆认真回想以前顾放画星星时用的颜色,不确定道:“黄色?”
顾放故作神秘地唔了一声:“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