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钊站在那里。
不远不近,安静的,不打扰。
“你是什麽时候和他……怎麽就这样了呢?”
章凝不明白,既然不是十年前的影响,那沈流池怎麽就和常人不一样了呢。
沈流池嘴巴动了动,却没立刻发出声音,过去十数年里他反复无数次设想过眼前的场景,但当这个时刻真正到来时,他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发颤,发颤却坚定:“很早了,妈,其实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
“当年,我不是因为被姜博政哄骗才去当他的拍摄模特,而是丶而是我的性向就是如此,所以才愿意配合他拍照。”
十年前,沈茂园将他在摄影社交好的学长姜博政邀请至家中参加生日宴。
那时的姜博政不过二十五岁,研究生即将毕业,意气风发却又温文尔雅,很讨人喜欢。
十七岁的沈流池自然也不能免俗。
打招呼丶交换联系方式丶频繁见面,一切都按部就班丶心照不宣。
姜博政是摄影社的副社长,沈流池在他的邀请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的专属模特。
不得不承认,姜博政拍摄的照片是精彩的丶有感情的,但这些感情却在越发的熟悉後逐渐变质。
直到那晚,姜博政将沈流池带到家中,哄骗他脱去外套长裤,甚至是贴身的衣物。
沈流池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对面人,却正正对上男人癫狂痴迷的眼神。
闪光灯亮起的一瞬,光亮将一切僞装都撕碎。
沈流池在刺眼的明亮中陡然明白了什麽,然而最先游走过身体的不是没有温度的镜头,而是无法形容的愤怒与失望,那感觉仿佛冰冷的闪电,在沈流池心头劈下重重一道——
眼前人不是才华横溢的恋人,而是有着荒淫怪癖的魔鬼。
沈流池不要魔鬼,也不会袒护魔鬼的罪行。
于是他抄起身下的透明座椅,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姜博政的脑袋。
面对恶魔时,单纯的挣扎反驳作用微乎其微,只有他们觉到痛了,只有他们知道怕了,才是最有力量的反击。
“我那时候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我喜欢男人,後来发生那种事,我就更不敢说了。”沈流池垂着眼,没和章凝对视,“但我知道,你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如果我有了爱人的话。”
对象是姜博政那种渣滓的话,说与不说无关紧要。但偏偏沈流池有遇见很好的爱人,岑钊的坦诚温柔让他不想继续隐瞒下去。
黑夜很早就已经过去了,他们想要在阳光下。
医院的早上一点都不安静,四周都是来往的人群,只有这一小片是寂静的,阳光从远处屋檐上落下来,边界分明地躺倒在两人脚前的地砖上,灿烂无声。
良久,沈流池听到章凝很轻的叹了口气,周遭的空气似乎随着这口气的叹出骤然凝结,氧气变得稀薄。头顶上的云层忽然一下子靠得更近了,沈流池艰难的呼吸一下,张了张嘴:“妈……”
“你们这样,以後可要怎麽办呢。”
章凝垂着眼,眼睫的影子重重压在眼下,但只一擡眼,那阴霾就很快地飞走了,变作很暖的光:“我本来是想这样说的,是想担忧你们未来的。”
“但是比起担忧,我忽然发现,我现在更多的感觉,好像是庆幸。”
她说着伸手握了下沈流池的手,阳光从头顶落下来,映着章凝身上好像飞着一重轻暖的金边:“小池,我和你爸爸一直很担心,怕你受那件事的影响,以後就都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是很孤单的,一个人走,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勇气。”
“所以如果你有人陪的话,不管对方是谁,妈妈都要先松一口气。”
闻言,沈流池一下睁大了眼。
他看着章凝,一瞬间只觉得手足无措。
阳光从很高的地方倾斜落下,那片云不在头顶,飘远了。
“先不让你爸知道。”
章凝瞧着沈流池,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温柔,她扭头看向岑钊站的地方,微微笑着点了下头:
“让人过来吧,别自己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