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嗯”了一声,披上衣服:“那我们走吧。”
那大个子金毛还眼巴巴地看着这边,奈何听不懂中文,舒明又已然下了逐客令,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怎麽不再玩儿会了?”
其实舒明脸上有一种很显然的意犹未尽,疲惫也不多。
以梁汝文对他的了解,这板上钉钉就是没玩儿过瘾的表情。
难道,是那个金毛太过于烦人?
梁汝文头一回这样充满恶意地揣度陌生人,也是头一次认识这样的自己——
随即收获了舒明疑惑的眼神:“我倒也想玩,刚才那个西里喊我去跳水,我也有点心动的。可是我饿了……梁老师,你不饿吗?”
梁汝文蹙眉,怎麽还有这外人的事情?
但舒明饿了才是他心中头等的大事儿,断没有为了莫须有的外人亏了自己人的道理,干脆也不纠结了,立即拎了东西,马不停蹄地往海滩外走去。
这麽讲好了,那金毛事儿小,把舒明饿坏了可怎麽办?
舒明跟在他的身後,梁汝文比他高上一些,踩在影子里躲日头刚刚好。
他小时候只有这样躲在哥哥的影子里过,现在发现梁汝文的影子也很好躲,莫名合适。
怎麽说呢,海里好玩而归好玩,可游泳真的太费体力了,更何况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时时警惕戒备,自然饿得更快了。
再加上他这样的年纪,不正是消耗极大的时期麽?
于是舒明游着游着,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唤。
走出海滩,脚掌踏在晒得发烫的路上,歪歪的杂草从石砖的缝隙顽强地冒出来,几列蚂蚁横穿而过——
舒明一时稚趣大起,小时候的那个自己顿时从胸腔里冒了出来站了上风,于是颇具童心地小心绕过它们。
梁汝文看得出他在踩自己的影子,可心里头莫名高兴。
他好纵容好溺爱地调整角度,好帮这小子抵御阳光,嘴上问舒明:“今天中午想吃什麽?”
“越南菜吧,好像这里的越南菜很多……”舒明鼻子很灵,他已经在空气里闻到一点香茅和青柠的气味了。
对话消散在空气里。
舒明嫌热不再开口,那麽就没有人说话,一前一後地这麽走下去。
可是光踩影子,到底作用有限。
整个小镇都在太阳下扭曲地蒸腾着,只要阴凉地里立刻就不热了,可沿路几乎没有阴凉。
舒明终究是讨厌戴眼镜的,很勉力地忍了一会,不得不重新戴上墨镜,才觉得被太阳灼烤的晕眩感消退了一些。
眩晕。
汗珠缀在鼻尖,思绪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停摆。
走在很安心的人身後,难免有几个瞬间,他甚至以为——
好像人生也不是不可以这麽碌碌无为地过下去。
谁能想象他一周以前还在整夜整夜地失眠,只为那麽一个小小的金桂奖?
此刻居然能放空大脑,漫无目的地走在弗德里的窄路上,和身边的同伴随机进入一家餐厅,吃过一些奇特香料的汤粉後,回去睡一个漫长的午觉。
在院落里吃过一点下午茶,将欧吉曼写给他的纸条交待给管家,离开房子後泡在镇上小小的电影院里,看一下午的电影,直到影院下班。
再拐进一旁的租赁店里,租走很多dvd,一个接一个地看,不带太多目的地看。
最後在某一部冗长片子的结尾处,头一沉,无知无觉地抵着梁汝文的肩膀,阖上眼睛。
真难免让人感慨:
好颓废的一天哦!
可时日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能重来也不必反悔,换个方式过活也还不错。
次日清晨,舒明就从管家手里拿到了一只轻便的胶卷相机,以及一些分装电影卷——
这就是欧吉曼写给他的那个胶卷型号。
然後,他开始尝试用镜头去观察弗德里,并一步一步更深入地琢磨角色的心理。
在接下来要拍摄的电影里,角色x会去弗德里的舞会吗?
x会穿过集市,被人群簇拥住,和身边的所有人说说笑笑吗?
x会一直喝到脸上也泛起红晕,醉倒在柠檬架子下吗?
舒明不知道,他只是跟着直觉去尝试了一下。
不过,他当晚并没有在弗德里的舞会上喝酒,而是暂时性地充当了一个旁观者,用一个演员的视角去拍了一点胶片。
胶片这个东西,最麻烦就是冲洗。
要知道,弗德里可没有负责胶卷冲洗的店铺,就连胶卷都是管家让人开车连夜去找,在算是很远的另一个城市里才买到。
接下来要冲洗的胶卷大概会很多,也不能日日让人奔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