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竹⑤)
番外竹⑤
翁勤元也不是没挨过打。小时候开蒙的时候,一个字读不对先生的戒尺就抽上来,却也不拘着地方,手心小臂,哪儿顺手就抽哪儿。後来沿街乞讨被其他小叫花子追着打就更没了章法,常常是把他围住一顿拳打脚踢,打到什麽地方全靠运气。这样端端正正地褪了裤子趴好,专等着人往屁股上抽板子还是头一遭。
荀准并不晾着他,看他趴稳了就一板子挥上去,留了几分力气,却也足够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疼得刻骨铭心。
自幼的经历使然,翁勤元从不会也不愿喊出声。开蒙那时是先生不准他喊,後来被其他孩子欺负是那残存的一点点自尊心让他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此时在荀准这里,安静受着便是纯粹的习惯,也是他自以为能展现给老师的最好的认错态度。
六七下板子抽下去,隐隐的有些血珠渗出来。荀准皱了皱眉,狠着心继续扬起戒尺,还没落下就听见一声嚎啕。
荀准:……
“不许哭!”他呵斥,“黎松则你把眼泪给我收回去,还敢哭!自己好好想明白你师兄是因为谁才在这儿挨打!”
“出血了呜呜…”黎松则抹了一把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师轻点…”
话未说完,就看到他师兄从臂弯里擡起脑袋,朝着他摇头,十分艰难地,比着口型。
黎松则清晰地辨别出,那口型说的是:听话,给你扎风筝。
他怔了一怔,不知到底该如何,只能任由着眼泪滚落,偶尔吸鼻子抽泣一声。
“知错不知错?!”
荀准没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动作,两板子又抽下去,厉声问。
翁勤元咬着自己的指关节,疼得直哆嗦,半晌才挤出一句话:“知错了。”
荀准又给他两板子,继续问:“以後还敢吗?”
又哆嗦了一阵,声音更为虚弱:“再…再也不敢了。”
荀准不再说话,戒尺裹挟着风一下接一下地落下去。
翁勤元在心里刚刚数到十五,身後的责打就停了下来。不用去触碰也知道伤处渗出不少血,实在是疼得要紧。慢慢吐出一口气,也不知借着哪尊神仙的力气撑着站起来。
“老师…”
荀准仍旧不见笑意,但脸色比方才柔和些许,擡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回屋歇着。”
翁勤元退後一步,挣扎着浅浅鞠躬。
荀准扶起他,垂眼看着觉得实在乖巧,索性搂在怀里拍拍脊背:“好孩子,记住教训,不准再这样了。”
翁勤元窝在老师怀里点点头答应了,退出来重新鞠躬,一点一点蹭着回屋。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荀准垂眸看着戒尺那头沾染上的一点点血色,深深蹙眉。
不是不心疼,翁勤元是他亲自带回来的孩子,也是他亲手把孩子打得皮开肉绽,怎麽可能不心疼。但好容易把战争熬过去,他再也不想经历至亲的人受伤甚至离开的无力,一点都不想。
越是心疼,越不能手软。
轻轻擦去血迹,戒尺在凳子上敲了敲,恢复了严厉。
“愣着干什麽?趴着!”
黎松则擡头,声音都显得湿漉漉的,“老师…轻点打,轻一点点好不好?”
“你师兄纯是被你连累,还得比你多挨,你觉得对你,可以轻一些?”
荀准的声音很平静,但黎松则很清楚,老师动怒之前总是如此平静。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老老实实地脱下裤子,趴在翁勤元刚才趴过的凳子上,脑袋埋进臂弯。
一样力道的十下之後,黎松则身後同样渗出些血珠,趴在凳子上啜泣个不停。
荀准收好戒尺,叹气,“怎麽就那麽多眼泪呢,回屋去休息一会儿。”
黎松则吸吸鼻子从凳子上挪下来,擡头看看老师,发觉没有丝毫要抱他回去的迹象,忽然格外委屈。
打都打了,为什麽不抱我呀!
撅着小嘴鞠了一躬,学着翁勤元的模样一瘸一拐挪回自己屋子。
荀准遥遥看着,莫名觉得那小小的倔强的背影上写满了“哼”。
顿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