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迩捧着被芯,边走向房间阳台,边思考着什麽时候去还书,一扭头,好巧不巧,物主本人就站在另一边的阳台上。
差点快忘了,她房间的阳台和丁雨盈的相连。以前丁雨盈常在阳台上喂麻雀,害得她这边也莫名多了很多鸟屎。对,这也是她讨厌丁雨盈的原因之一。
相较在街道上,丁雨盈在家时的行动敏捷了许多。她不再拄着盲杖,而是用手扶着墙壁,慎之又慎地挪步。
完全看不见?周迩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头的任务,获悉丁雨盈的近况後,她很难不对她的失明産生好奇。
只见丁雨盈走到防盗窗边,轻而易举便拨开了插销,想必这个举动她之前已重复过数遍。接着,她的双手搭在窗台上,上半身微微前倾,像只欲待出笼的鸟。
周迩继续看下去。丁雨盈的脖颈伸得很长,似乎在探望远方,慢慢的,她踮起了脚,双手开始借力,整个人的脊背弓成了一张弦,在窗台以外的空气中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摔下去。
她要做什麽?
周迩心头一震,差点便要开口制止。她没有吭声,一方面是害怕自己轻率的举动会适得其反,另一方面则是事发突然,焦灼得反而说不出一个字。
这算什麽事儿,让她摊上这麽戏剧化的一幕。丁雨盈父母究竟在不在意女儿?明明该被当作重点保护对象的人,家里竟然没个人照看。
趁着丁雨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短短半分钟内,周迩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她是讨厌丁雨盈,经常用最卑劣的视角去揣测她,也会因她的不幸而感到一丝快慰,但总归没到目睹人死亡还能无动于衷的程度。
况且……
“还记得那场音乐会的烟火,还记得那个凉凉的深秋——”
周迩瞬间捂住了裤兜,不知是谁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害她吓了一跳。她急忙看向丁雨盈,幸好对方也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乱了思绪,後退半步,茫然地朝周迩的方向看来。
糟糕,被发现了。
“东西都已经搬到门口了,麻烦确认一下物件。”
周迩躲回房间,见是搬家公司来电,胡乱应了几句,便匆匆挂断电话。
随後她又探出半个脑袋,丁雨盈仍伫立原地,只不过既没有看向她这边,也没有像方才那样探出大半个身子。她还趴在窗台,手肘支在下巴上,目视前方,好像在欣赏日落。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橘黄洇为蜜色,又徐徐褪成浅金,最终深蓝色的夜幕中,仅残存着一抹银白。
看着浸泡在暮色中的被褥,周迩烦乱地挠了挠头。距离丁雨盈离开阳台已过去了半个小时,她现在在做什麽,家里到底有没有人?
周迩再次确信,丁雨盈就是她的克星,自她消失在视线当中,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自己心跳加速,冒一身冷汗。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凌迟般的折磨,利落地揣起那几本干净如新的书,径直朝对门走去。
“咚丶咚丶咚。”周迩轻叩门扉。
无人应答。
她增大了力度和频率,震得门框嗡嗡作响,直到屋内传出脚步声,周迩才如释重负,敲门的手连带着肩膀一并垮了下来。
一阵响动过後,门後响起了丁雨盈的声音:“是周迩吗?”
周迩一怔,她还记得我?
“我来还书。”
门登时打开了,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庞跃进眼帘,周迩顿时移开视线,把书递给了她。
很快她又想起丁雨盈看不见书名,清了清嗓後提醒道:“你的《鸟类科普大全》。”
丁雨盈语气惊喜:“谢谢,替我保存了这麽久……你看完了吗?”
楼道里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这并不是周迩在故意晾她,实际上,她压根没注意到话尾的问题,而是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单单还书拖不了丁雨盈多久,谁晓得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又搞极端……
思前想後,她缓缓开口:“鸟。”
丁雨盈静候片刻,始终没等到下文,只好亲自打破沉默:“怎麽了吗?”
“在我家,我家有鸟……额,我养了只鸟,要不要来看?”周迩一撒谎,就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
蠢货,哪儿来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