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引定了定神,望着卢明翊:“过段时间就好了,网络流言不就是这样麽。”
“其实我有同事一直在调查元晖集团那个药剂的事情,我们把能收集的资料都筛过好几轮了,倒是没看到你在中间有做什麽的迹象。不过因为你的事情,网上出现了几个全新的受害者的控诉,他们是几十年前当那款药剂的初始试药者。”
方引声音淡淡的:“我可是方敬岁的儿子,你把这种内部调查的事情告诉我,不太合适吧。”
卢明翊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道:“我们看了他们的资料,无一例外,都得了同样的绝症,这未免太巧合了。”
方引撇过头:“我不想知道这些事情。”
“是脑瘤,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就算开刀存活率也不高。他们曾以为是个人的不幸,直到在本次元晖集团的事情中,他们在社交平台偶然联络上了。”
方引擡眼看着他,双眉微蹙:“为什麽告诉我,跟我有什麽关系?”
“你放着那样的家族企业不去继承,反而到医学院苦修,在医院缓缓地磨资历。在我看来,你并不是一个麻木不仁的人,应该不会对这些人的苦难视而不见吧?”
苦难两个字在方引的脑海中震荡,馀波中出现了周知绪的脸。
有二十多岁穿着衬衫抱着他逃跑的周知绪,也有三十多岁被车撞得血流不止的周知绪,和面对方敬岁再也没有过激表现的周知绪。
以及他脚腕上拴着的,那一圈无形的牢笼。
方引的指尖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直到摸到了温热黏腻的液体才松了开来。
尔後,缓缓开口。
“我父亲跟上头的人关系很好,元晖集团也有强大的法务。这些人再怎麽制造舆论,也不能撼动集团一丝一毫。”
卢明翊目光沉沉:“看来你很有自信……你真的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为什麽要在乎?”方引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元晖集团也是我的——你觉得我会拿起刀,割下自己的血肉吗?”
“所以这就是你接近谢积玉的目的?”卢明翊忽然话锋一转,“讨好他,想给未来的自己铺路?毕竟你还有一个弟弟方澄,而你们都是无名无分的非婚生子而已。”
方引静默了一会,利落地答道:“是。所以不要跟我这种人谈什麽道德,很可笑。”
卢明翊忽然大笑了两声,然後好奇地看着方引:“周知绪知道吗?”
方引身体僵住了,缓缓擡头看着卢明翊。
“那个喜欢拍摄人像,也爱帮扶弱者的摄影师周知绪,知道他儿子变成了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丶唯利是图的小人吗?”
方引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里面含着一点火光,嗓音低哑:“不许你叫他的名字。”
“为什麽?难道周知绪并不清楚你的为人处世?而且,他如果知道的话会很失望?”
方引一字一顿:“无丶你丶无丶关。”
“他已经几十年不曾在公衆面前出现,也不再有新的作品——所以只要周知绪被蒙在鼓里,你做这些事就不怕被他发现——不会吧,难道你和你的父亲选择将他与外界隔离,就是为了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被他知……”
卢明翊的话音陡然顿住,因为他被方引抓住了衣领,狠狠地掼在了墙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将他们中间的那箱矿泉水散了一地,装着水的瓶子朝着四面八方滚去,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方引眼神凌厉,呼吸粗重,暴怒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撕碎卢明翊。
卢明翊并没有反击,反倒是擡手虚虚地握住方引的手腕。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在这方昏暗的空间响起。
“想当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别被人看穿了心思。你没做到。”
然後,卢明翊手上用了点力,推开方引站了起来,声音又沉静了下来。
“我出去找找看有没有能跟外界联系的方式,你休息一会,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卢明翊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方引闭上眼,撑着自己的额头,几轮深呼吸之後才慢慢将那些暴烈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下一秒,忽然传来了什麽东西倒地的声音。
方引转头去看,只见那对情侣双双趴在被扯下来的帘子上,满眼尴尬。
一看就知道,他们大约在帘子後面将他们的对话都听进去了。
还是女生先站起来,下意识地将头发捋了捋,才小心翼翼道:“我们俩个睡饱了,也想出去看看。您……您过来休息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