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模样随母,面部小巧而精致,但自大学毕业後,我就续起一头长发,只有在过肩後才会去理发店打理。如今,我将它微烫,今天出门乍一梳理,它稍显蓬软,不服帖又轻飘飘地垂下,挡住我三分之二的脸,再也看不清朦胧忧郁的五官。
加上我很少出门,并不购衣,衣柜里的服装少之又少,都是些花里胡哨的衣裳,今日来复查,也没多想,挑选一件多层次的衬衫裙,披着一件风衣就仓促地赶来了。
突然,我想起自己此刻还戴着口罩。
我看了一眼栗子头身边的人。
他接触到我的目光後,搀扶着眉头紧锁的栗子头,慢慢站起。栗子头的身高要矮他许多,仅到他的肩膀。我观察到他的手亲昵地揽着栗子头的肩膀,将栗子头往怀里带,似乎是为了防止人再次摔倒,毕竟我踩的那一脚可是十足十的用力。同时,我隐约察觉栗子头的胳膊也有问题,它看起来很是僵硬,每动一次,栗子头就会疼到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今日陪他出摊,不小心歪倒後伤到了胳膊,就赶紧带着人来看看了。”
他话刚落音,栗子头就不情不愿地嘟哝着:“都说赶紧了,怎麽还在这里傻站着叙旧呢,我不重要了吗?亲爱的,一会儿你得背着我,我不会走了!”
他没有要认识新朋友的意思。
听到那三个字,我心一沉,人一怔,眼神复杂地看向栗子头身旁的男人。
此时此刻,他也在看着我,镜片下的目光里掺杂着少许的尴尬。
但光太亮,像蒙上一层雾,我看不太清晰。
“那我……”他转转头,嘴角弯出歉意的笑,“就先陪他离开了。”
我机械性地点点头,看见栗子头兴奋又迅速地趴在男人并不宽厚的背上,然後目送二人走出我的视野。随即我的眉目低垂,再也承载不住千斤重的悲伤,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去。
没有额外乘坐任何工具,我沉默着,沿着中海东路步行到家。一路上,我都在猜测他们二人的身份,思来想去,最终内心还是仅呈现一个念头——栗子头是廖国歆的男朋友。
为此我感到心痛,我心如刀绞,可我没脸在廖国歆面前脆弱,是我亲手把他扔下。
是的,廖国歆是我的前男友,仅是交往不到一个月便终结关系的前男友。
我不愿再回忆那些痛苦揪心的岁月,偏偏脑海里总是涌现刚才的一幕,两人是那样的和谐般配,亮眼到诱使我回想起之前的糟糕。我苦涩地笑笑,不禁酸了眼。栗子头脾气瞧着不佳,但长得不错,珠辉玉映,相貌堂堂,我想廖国歆和他在一起,也不算得上是吃亏。
回到住处,我没了气儿似的往床上一趟,死气沉沉的双眼盯着上方。这一盯就是两个小时,我感叹时间过得匆忙,早上没进食的肚子眼下也逐渐有着饿扁的趋势,我却不在意。
我不想吃饭,我想廖国歆。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每当想起他,我就会投入工作。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我明显不在状态,我下不去笔——我满脑子都是廖国歆,满脑子都是他背起栗子头的样子。
我会愤怒,会嫉妒,会没轻没重,落笔就等于伤他,我不想任何污渍去玷污美好的他。
都说从事艺术者滥情,他们的爱不值得一提,甚至令人唾弃。他们愚蠢又肮脏,却披着精致到足以令人一见钟情的外壳。
可我不这样认为。
我虽是个不入流的文艺工作者,但我专情又专一。十二年的漫长岁月里,我唯独只爱过一个人,那人就是廖国歆。
廖国歆也不愚蠢丶不肮脏,他是一块充满智慧的洁玉,他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
正午的光亮得晃眼,窗上蒙着白雾,三只家雀叽叽喳喳地飞上窗台,没一会儿有一只主动离开,独留两只羽色暗沉的鸟儿留在原地,随後彼此默默挨近,把遗留下的空隙补上。
我放下笔,面朝艳阳而立,思索一番後,便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觊觎他了。
没错,他是别人的东西了,我不能再垂涎或觊觎。
我是一个不完美的人,而廖国歆值得最好的伴侣。
顿时,我失去所有力量,身体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思想飘飘乎,身子软到想赖在床上睡一觉。肚子还在催促我点餐,可惜我没有一点儿食用的念头,只好安静地睡一会儿。
“分手吧,我只是谈着玩玩而已。”每次想起这句话,我都会从睡梦中惊醒。
我睁大双眼,环顾着昏暗的房间,粗重的呼吸如同一张密网笼罩着我。我能活,但活得不痛快,我迫切地想要撕碎它。回忆就像蝗虫一样疯狂地袭来,啃食着我的大脑。
我想我再也没有了春天,内里全是一败涂地的荒芜。
我浑浑噩噩地收拾好自己,一如往常,出门去拥抱夕阳。
晚霞又渲染了半边天,像一幅徐徐铺展开来的油画,夕阳下的小麦岛还是那麽漂亮。
我沿着砖石铺垫的小路,慢慢地朝海边走去。
正值下班,这时的小麦岛上有很多人,大都是些慕名前来的外地游客。
我最终停在路灯下,遥望着泛起金波的海面。不止天上是油画的展览,海面也是,海与天成一色,它们糅杂在一起:天是什麽样,海就是什麽样的。
望着望着,我身边的人渐渐多起来。
正当我要转移到草坪上去时,我在转身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