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两人真不愧是谈过一次,还真的有点儿臭味相投。从前高中,我搞暗恋,就爱躲在不显眼的地方偷窥廖国歆,在之後还为他作画,把他贴满了房间。现在廖国歆不说比我恶劣,但也有点儿恶趣味,喜欢尾随别人,像个小偷。
懒得再去想这件事,我想我们都是半斤八两,我们都爱去做那个偷窥彼此背影的小偷。
“须见山,”廖国歆把空空如也的酒瓶往我眼前一摆,“为什麽突然想在这里喝酒?”
我想都没想:“因为我今天很高兴啊。”
“能跟我分享一下让你高兴的事情吗?”
“这麽想听啊,”我斜睨着他,嘴角挂着狡黠的笑,“那你先说最近让你高兴的事儿。”
我有意去调戏这个我爱了多年的人,我也以为他大概率会跟我分享学校里的趣事或者发生在墨墨身上的事情,然後再悄悄转移话题。
但让我没想到,廖国歆竟然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他说在今天偶然遇见我,就值得高兴。
一阵海风吹来,压平了我嘴角的笑容。
我想我还是有点儿悲伤:“我分手了。”
一般人分手後,大都会度过一段时间的情绪低落,而我的话则与大衆相反,想来定是让人感到惊奇与诧异。
廖国歆也不例外,但他没将分手与快乐挂鈎,而是问我分手的原因。
“时间越久,感情就会越深,人就会越来越痛苦。我自己的情况我了解,我与单志霖走不远的,与其一拖再拖,倒不如提前割断。”
“说到底,你还是不爱他。”他这样说。
是的,我没反驳,默认了他的话。若我爱得难舍难分,早就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哪还有闲情雅致坐在这里赏日落丶喝啤酒?但不否认我对单志霖有点儿感情,兄弟情多罢了。
“那我呢,”他问,“分开时痛苦吗?”
他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我不好使的脑子当场一惊,我飞速地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我突然就有点儿後悔把我恢复单身的状态告诉他,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我冷下脸去转头漠视他。
“痛不痛苦还重要吗?”我问他,“再说了,我都说是玩儿而已,当然不会痛苦了。”
可他变了,他没有再偏袒我,而是当着我的面,直接揭露我的假话:“你撒谎了。”
我对他横眉竖眼,眼里的懦弱就要外泄。
他笑了笑,转而平静地看着我,继而他说了这辈子让我忘不掉的话:“分手那天,你其实哭了,我见过你湿润的泪眼,我就知道你是在对着我撒谎,所以我必须考去南京。很遗憾的是我没有再遇见你,只能在那座说陌生也不陌生,只是没你时陌生的城市闲逛。那里的景很漂亮,但我走过的路很少,我最喜欢的地方还是先锋书店。你总是愿意去看别人那简短又热烈的故事,可须见山你自己知道吗?你本身就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他说,“只要你不赶我,我愿永远翻阅这个故事,去做你一辈子的读者。”
所以我就站那儿,他就愿意看我一辈子。
我悲咽着,怒目质问他的深情:“既然这样,那你为什麽不一直单着,还找别人呢?”
“因为爱你得需要命,我不想死。”
“……你怎麽了?”
他看我的目光陡然变得悲凉又凄怆,随後又像转瞬即逝的流星,被一层漂亮的柔光给委婉遮挡。他视线下移,穿透空荡的酒瓶,劝慰我,即使再不幸与庆幸,也不要借酒堵口。
“酒是这样,烟也是这样。”他告诉我。
考研的那一年,也是我和他分手後的那一年,是廖国歆患上烟瘾的一年。爱情的终结打得他措手不及,让他堕入情绪低谷,考研的压力同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开始学会抽烟,用尼古丁的气息湮灭悲伤的心绪,他明明是那样干净的一个人,身上竟开始绕着烟草味儿。
他说他知道烟草的危害,他也尝试过放弃,可染上这东西就像是吸了毒似的。尤其在他读研後,看到熟悉的场景,他就会想起曾有一个人陪着他。
可那人转眼消失,如同泡沫一般飘飘扬扬弥漫天际,他抓都抓不到,哪怕是一丁半点儿!他心痒,他难受,他必须去吸上那麽一口才能舒缓这种痛苦。
就这样日复一日,他的肺功能出现障碍,发展成了肺炎。
不过好在及时就医後慢慢恢复正常,只是烟瘾仍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坎儿。但戒烟谈何容易,忍耐的日子就像身体里有一万只虫子啃噬骨头一样,酥麻痛痒,样样俱全。
他说不是失去那根烟才让他生不如死,是想起我,却又得不到,这才是令他感到可怕难捱的事情。
他说的话逐渐在我眼前变成实景。
这是多麽触目惊心啊,我的心越来越沉重,被涌起的波浪——哀痛和懊悔——狠狠拍打着。突然我就想起陆世清的话,他与廖国歆互相利用。
我呢喃着:“是陆世清帮你戒的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