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都没想,转过身子就站到拐角之外。
廖国歆背对着我,我的出现没有让他及时看见,反而是面对着他与我的廖母发现了我。
女人的手正扶在廖国歆的胳膊上,看样子是在阻止他下跪,她在看见我的那刻,表情略显慌张,擡着儿子的胳膊的手也在狠狠用力。
她大概是轻声告诉了廖国歆我的存在,廖国歆才急速站直身子,扭头同她向我看过来。
在接触到那两道目光後,我忽然觉得我的出现太过突兀,一定给廖国歆和他的妈妈造成不小的压力。情急之下,我选择了掉头离开。如此一来,倒更让那两人更开始不知所措。
身後的脚步声急促逼近,我低着头装作聋子,缓步朝着病房走去。
廖国歆越过我,直接停在我的身前。
见路被挡,我也没有换条路线走下去,和他一样,我们一起驻足停下。
他没说一句话,而是先伸手抓住我的胳膊。
这次我没有抖,很平静地站在他面前,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反正低着头,谁也看不出我刚刚伤心流泪过,或许现在眼睛还是红着的。
“我妈有些话,我都不听,你就更不需要去听了。”他甚至没有问我是什麽时候站在那里的,而是把他从离开我後,与他母亲所交流的一切全部与我坦白,丝毫没有瞒我的意思。
我没擡头,就低头去看他的手,我能想象到他的母亲还在後面看着我们。
我自小就知道这边对同性恋的接受能力十分低下,在父母眼里,哪怕孩子一辈子不结婚,也比去找一个和自己同性别的人过日子强。何况廖国歆是独生子,是他父母捧在手里唯一的孩子。
犹记得当年我出柜的事情把家里闹了个底朝天,为给我脱险,姐姐愣是要给父母再领回家一个女孩儿。一家子出了两个同性恋,可把我妈吓得够呛,又加上我的病,至此她都没再提。
“别哭。”他听到我的哽咽,给我擦泪。
我却哭得更凶了。
“其实这条命,我感觉活不长的,要不你还是放手吧,我不会怪你的。”我的身体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我闭上眼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说出的话被斩成一截又一截,“可是我也不想生病了,真的不想,廖国歆,生病很难受的,我真的好难受。”
我也不想放手,但是总觉得对不起他。
他把我抱在怀里,力气不大,却让我感到再也逃离不掉:“别瞎说,须见山一定长命百岁,我陪你一起长命百岁。我和你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我对我妈说的话,但我有必要再跟你说一遍,我既然这次抓得住你,就一定不会再放手,你怎麽样赶我也不行。”
“我缠你一辈子的,须见山。爱你这件事,至死不休。”
“可你妈妈……”我突然很想回头看女人一眼,动作支付不起大脑的思想,遂作罢。
“没事儿,”他说,“她会明白我的。”
之後,我与廖国歆一起回到病房,廖国歆的母亲没有跟过来,她大概是走了,又或是去看探望其他病人。
我从廖国歆的口里得知,他的舅妈患有躁狂症与严重幻听,曾住过几次精神病院,出院後仍旧和之前一样的状况,反反复复多少次都没用。听说舅妈得病是受小时候生活环境的压迫所致,即使他舅妈那边的父母都已双双亡故,可孩子仍活在世上,父母早年对她的精神压迫就永远镶嵌在孩子的头脑中。
这话说得不错,我想到了自己。
我不知道姐姐在父母的眼中是什麽样子的,但我就好像是他们的期望。从小到大,尤其是妈妈,她每天都要在我耳边唠叨几句,恨不得手把手地指导着我干一切事情,她是个细心的女人,所以对我的某些要求要格外的苛责。爸爸在我的生活中存在感很低,但压迫感很强,我还记得小时候与他聊话,他都会否定我,和妈妈一样,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小时候我也什麽都不懂,只以为这是他们爱我的独特方式。
原来被爱的感觉是这麽的累啊。
直到後来,上了初中我才明白,这不是纯粹又饱满的爱意,这是一种夹着控制的欲望。
可为时已晚,我已经挣不开他们。
那时我就特别羡慕大我五岁的姐姐,她活得那样自在又潇洒。父母好像已经放弃她了,母亲对她不像对我那般逼迫,明明她就要考大学,而父亲对她的态度则更好些。
有时候她与父亲的互动落在我的眼里,更像父亲单方面的谄媚。
“想什麽呢?”廖国歆给我递来水杯。
我停止继续想下去的冲动,接过那杯温度刚刚好的水:“我姐那天跟我提起过年回家的事情,问我到时候要不要回黄岛去看看。”
“想他们就回去看看。”他告诉我。
我摇摇头,心情低落:“也说不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