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宁,以後主要由我来负责照顾您的起居。如果您有什麽需要,或者只是想找人说说话,都可以告诉我。”
他试着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我哥哥洛晨常说我是个话唠,但我觉得有时候有人陪着说说话,总好过一个人闷着难受,对吧?”
沈未晞像是没听见,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的大海。
洛宁轻叹口气,开始安静地收拾房间,他将散落在地上的枕头捡起放回床上,细致地抚平床单褶皱,捡起那件被撕裂的白色丝绸衬衫。
“天气真好,是吧?”洛宁尝试着搭话,声音温和,“可惜您不能出去走走。不过海的味道还能透进来,至少能让房间不那麽闷。”
沈未晞依旧沉默。
洛宁摇摇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他擦拭床头柜,整理散落的书籍,动作轻柔又利落。在收拾画架旁的杂物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工具——几支画笔丶一把小刮刀和一管颜料,似乎打算进行一些画架的维护。
“陛下说您是个了不起的画家。”洛宁边整理着画笔道,“真希望能看看您的作品。”
见沈未晞依旧毫无反应,洛宁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忙碌。他将那支钝头炭笔随手放在画架旁的矮柜上,开始调整画架的角度。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唤:“洛宁!陛下找你!”
“来了!”洛宁应道,匆忙中不小心将矮柜上的那支炭笔碰落在地毯上。他似乎未察觉,快步走向门口,临走前又回头看了沈未晞一眼,“水果请记得吃,沈先生。如果需要什麽,叫我一声就好。”
房门轻轻关上,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沈未晞的目光漫无目的地移动,最後茫然地落在房间角落那个空荡荡的画架上。木质框架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上面却空无一物。他视线缓缓下移,然後定格在了深色地毯上——那支被洛宁无意间遗落的钝头炭笔,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几乎是同时,一阵尖锐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他的太阳xue。
一幅被尘封已久的画面,伴随着刺痛,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脑海:
阳光灿烂得几乎晃眼,细软的白沙温暖着脚趾。年纪更小的他,正全神贯注地蹲在地上,用一根随手捡来的树枝,在湿润的沙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大海和波浪。
一个身影挡住了阳光。他擡起头,看到一个银发男孩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那个男孩看着比他年长两三岁,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的不像真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是比天空和大海更深邃的蔚蓝,此刻正含着略带好奇和趣味的笑意看着他。
“小画家,”银发男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海浪轻轻拍岸,“你画的是什麽?”
小未晞眨了眨大眼睛,有些害羞又有些骄傲,小声回答:“是海。”
“很像。”银发男孩笑了起来,那笑容在阳光下几乎发光,纯粹又迷人。他蹲下身,靠得更近,指了指那片歪斜的蓝色,“能不能也帮我画一片海?像这样,但是要更大丶更深。”
小未晞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好看得像传说中精灵一样的哥哥,用力点点头,心里满是遇到知音的喜悦,又开始更加卖力地在沙地上涂画起来。。。。。。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
沈未晞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胸前的鳞片项链,冰凉的触感让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为什麽昨夜那个残忍的男人会和他记忆深处带来短暂温暖的男孩重叠?
混乱丶撕裂般的痛苦丶巨大的迷茫丶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酸楚,几乎要将他整个灵魂撕裂。
他挣扎着,几乎是踉跄地爬下床。脚镣限制了他的步伐,让他走得艰难而屈辱。他艰难地弯下腰,手指颤抖地捡起地上那支钝头炭笔。
粗糙的笔杆握在手中,带来一丝奇异而微弱的踏实感。他擡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玻璃窗隔开,蔚蓝而广阔无垠的自由世界。海天一色,鸥鸟翺翔,美得令人心碎,也遥望得令人绝望。
然後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脚踝上那副精美绝伦却冰冷沉重的珍珠镣铐上。
冰冷的束缚与窗外广阔的自由。
刻苦的仇恨与那段温暖的记忆。
残酷的现状与手中这微不足道的工具。
沈未晞握着那支无用的钝头铅笔,手指慢慢收紧,指尖因用力而泛起苍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