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为什麽。。。。。。为什麽我永远也画不出真正的海呢?”
正准备蘸取颜料的沈未晞闻言,手腕猛地一顿,一大滴浓郁的群青“啪”地滴落在画板边缘。
为什麽画不出真正的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个被尘封的盒子。
阳光,沙滩,一个拿着树枝的小男孩,和一个突然出现,有深海蓝眼睛的银发男孩。
“小画家,能不能帮我画一片海?”
。。。。。。
记忆的潮水汹涌而来,冲击着他好不容易构筑起的冷静面具。
他喉咙有些发紧,半响才用极其干涩的声音低声回道:
“因为。。。。。。海不是用来看的。”
洛宁愣住了,显然没听懂:“不是用来看的?”
沈未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目光重新聚焦在窗外那片浩瀚的蓝色之上:“嗯。还是用来听的。。。。。。用来感受的。它的温度,它的力量,它的呼吸。。。。。。还有它深处。。。。。。”
他顿住了,没有说下去,仿佛触及了不愿回想的东西。
那些深藏的,关于洞xue丶关于蓝色血液丶关于恐惧的记忆碎片又开始翻腾。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接着说:“你只是在用眼睛复制它的颜色和形状,没有用心去感受它的灵魂。这样的海,只能是死的。”
洛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向沈未晞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和好奇:“沈先生您懂得真多。怪不得陛下他。。。。。。”
他忽然意识到失言,连忙噤声,脸上露出一丝慌乱,赶紧低下头去找抹布擦拭滴落的颜料。
沈未晞没有追问,但他握着画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看着眼前单纯善良的少年,洛宁和那些冷漠的守卫不同,他眼里有温度,他会因为说错话而慌张,会偷偷给他带小礼物。沈未晞甚至能感觉到,洛宁是真心把他当一个值得尊敬和同情的人,而不是一件“陛下的所有物”。
他是善良的。而沈未晞,本质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能分辨出真正的善意,即使这善意来自于“敌人”的阵营。
他甚至无法自控地对洛宁産生一丝朋友的信赖感——在这无边无际的孤独和绝望中,这点微弱的温暖太过珍贵。
也正因如此,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伴随着强烈的负罪感。
洛宁是唯一能自由进出他房间的人,也是唯一对他不设防的人。他没有强大的战斗力,心地柔软。
他,或许是这个铜墙铁壁般的囚笼中,唯一能被突破的缝隙。
沈未晞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落在天际线上。那片蔚蓝之下,停泊着他通往自由的唯一希望。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白渊离开岛屿,并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时机。
然後,他需要利用这份不该産生,略带愧疚的友谊,从洛宁身上找到离开这间卧室的机会。
他内心在挣扎,但对自由的渴望压倒一切。
他再次擡起手,画笔落在画布上,这次,他肆意涂抹起来,大片大片的蓝色交织丶碰撞丶覆盖,仿佛要将所有的谋划丶所有的渴望丶所有的痛苦,都倾泻在无声的呐喊中。
他画地专注,却没注意到,卧室门外,一道修长的身影默立良久,正透过未完全关紧的门缝,静静地看着他,深海般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