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紧张哆嗦道:“将军虽受王上邀请入宫小住,敬喜管家也没准我们怠慢,府里一切都按您在时的样子仔细打理……至于小的打盹,那是个意外,意外。”
而另一人已赶紧开门,进去招呼喊人。
我还没往府里走几步,很快,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都忙碌起来,敬喜更冲出来鞍前马後,连我这点包袱都要抢过去拿。一路他跟我讲已作的安排,将军是要用早膳丶还是洗浴丶还是做什麽别的,都能在两刻钟内奉上。
我说:“嗯……那让府里安静些,我要睡觉,休息。”给吾王当寺人,每日能眯两个时辰都勉强。
敬喜怔愣了一愣,领命去了。
果然不到两刻,整个府邸静了下来,我的卧房中铺好了床,置上新茶,还点了安神香。敬喜躬身问将军是否还有吩咐,我说没有了。
“那将军……能否容小的最後多嘴一问,”他微微犹豫,“王上放您回来,可是打算让您去崤山关领兵?小的听闻此次战局焦灼,有些危险,按理说,王上早该派您出马。”
我恍一阵,便先不说实话,只道:“王上自有王上的安排,你我不可揣测。退下吧。”
我只管吃睡过了两日,第三日总算完全恢复精神,可以在府中踱来踱去地逛一逛,拨弄花草,听听闲话。
将军府中下人男子居多,但在庖厨也有几名侍女。我下午闲逛到此处时,几个姑娘正聚在院落的杏树下偷闲,手里摆弄着某种东西,互相嘻哈笑闹。此处都是女眷,我本不想踏入,却有一名侍女眼尖瞧见了我在院落门口,慌忙扑跪下来。之後一衆侍女全都跟着学,见过将军,奴婢们不敢偷懒了,马上去忙。
我以前可没这般吓人,八成是敬喜干的,我不在时比我在时还三令五申地抓规矩。
我只得上前,擡手示意她们起来:“做完了活休息片刻,不打紧,起来吧。”
她们站成一排,这时我才发觉,她们手中先前摆弄的是五彩丝线,正缠绕在一起,像在编着什麽。我便问:“不知你们在编织何物?”
领头的侍女道:“回将军,过几日是乞巧节了,奴婢们在编五彩同心结。等到乞巧节晚上挂在树梢,这样能求个如意郎君。”
我想了想:“似乎之前并没有如此习俗。”
侍女笑道:“是近两年才在殷都中流行起来的,将军是男子,之前乞巧节都在外打仗,不晓得也正常。”
我见她们中间有名挽了发髻的侍女,我记得她成婚未久,便起了兴趣:“你已成亲,也要求如意郎君吗?”
她攥紧半成的同心结,微红了面颊:“回将军,成亲後也可以做来挂的,能求个和相公永结同心丶绝不相弃。如果再挂个蚕茧一起,就叫做‘情蛊’,能让他一辈子只会喜欢我一个。”
这话说出,侍女们又嘻嘻哈哈笑起,热火朝天地吵闹一阵。只是不知怎的,我听得有些恍惚。
鬼使神差一般,我听见自己问:“那不知……这带蚕茧的结要怎麽编?乞巧节时挂在哪棵树上为好?可否教一教我。”
侍女们纷纷噤声,目光有些奇异,还带着些怕。若单因我乃男子却想学这个,她们不至于这样大反应。
我与吾王千丝万缕的牵绊,虽不至人尽皆知,但在我府中,大多数人还是知道。
最後一个小些的侍女站出来,怯生生道:“将军想丶想学这个吗?奴婢可以教您,但千万别讲给……如果问了,麻烦您就说是自己看来的。”
其他侍女缩在後面,不敢跟着开腔。
我这才回过神,反应过来,方才我究竟在想什麽。
我叹口气:“罢了,不必,你们有顾虑,我明白这比较强人所难。你们继续编着玩吧,我回去找敬喜说点事。”
我虽这样说,她们却没敢继续编着玩,行礼道别毕,纷纷收拾东西拥进厨房去了。方才他们所立的地上尘土间,还遗落了一小节灰扑扑的五彩丝线。
我的确是不必编这个的。
吾王又从不曾喜欢过我。
至于我找敬喜要说的事,太难开口。酝酿好几日後,我才鼓起勇气打算告诉他,这样才能对满府上下将来的安排早作准备。
得告诉他,我回来并非要准备去领兵打仗,而是快被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