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设难
元无瑾此问声音极轻,似生怕说重,惹我不悦。
我一挑眉,饶有兴趣道:“你吃醋了?”
元无瑾吓得脸白,却慌忙摇手:“没有!奴不敢生妒忌之心,将军不肯答奴就不问,当奴没有说过。”
元无瑾因我吃醋,这倒是个从未有过的体会。我曾是他的影子,一个只属于他的东西,而今家里摆着旁人,他看不过眼了。
我少有地憋了坏水,平静答:“瑶露是昌平侯第一批送到我府上让我挑的人,起初我看他顺眼,就选了他,因我想放下前事得个新的开始,便宠了几日。後来在你被送来前,昌平侯又给我荐了不少美人,只是没一个称心。现下你就是最好的。”
元无瑾听罢,眸光微晃,又不再言。
我牵过他的手,凝住他双眼:“琨玉对此事,有些想法?”
他紧张得厉害,一身都在颤抖:“将军起初喜欢瑶露,後来虽觉一般了,也为他两月未曾再纳新人;而我,您起初因为脸讨厌奴,现在却宠爱奴,奴就是觉得很神奇,很神奇。”
我感叹:“原来只是觉得神奇。”
元无瑾忙又改口:“奴……只是想多猜测一下将军的喜好,以後更好地侍奉将军而已,当真不敢嫉妒。”
可我就是想要他承认他吃了醋,嫉妒瑶露。最好是说,反正瑶露都不得宠了,他想把人给挤出去。
但他又打心底里不曾喜欢我。
不喜欢,怎麽会吃醋。至多是生气独属于他的东西竟敢身边有别的人,他的狗,竟然可以不只做他的狗。
是我昏了头。
“以前,我也不曾这样朝三暮四,”我伸出手去,描摹他的脸廓,假装在万千思绪中透过他的脸,看着另一个人,“我起初是殷王的侍从,後来做了他的将军,他缺一个床伴,我也为他侍寝,十几年来眼底心底,我都只有他一人。可你看,我飞蛾扑火一般喜欢了他十几年,最後得到的却是一次重刑,一把王剑。”
我讲得很慢,元无瑾眸光与我相对,有些失神。
“如今从泥潭中走出来,展眼去看,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有这麽多的选择,原来以我之才,能得到举国如此隆重的招待。”我手指在他脸侧抚过半圈,最後轻轻掂在他的下颚,“这些才是我应得的东西。所以情之一事上,以後我也不想那样了。”
我两席话诉完,元无瑾还在愣怔,不能反应。我知道这话定扎透了他的心,乃至在他来卫国後许多话,我都有意无意地在刺他。
他是卖了自己,才到我面前来。他在卫国,显而易见没有依靠。即便他在算计我,他也只能依靠我。
我也想从他这攫取一点点上位者的爽快,就像他以前对我那样。一点点就可以。
元无瑾喃喃道:“将军,原本是很专一的人,认定一个,十几年都不会变。如今这样……想是被伤心坏了,再也不愿过以前那种日子。”
我点头:“可以这样说。”
他目光盈盈,握住我掂他下巴的手,指尖从掌心钻上去,做出他曾经很熟练的动作,与我十指相扣:“将军如今在卫国,一定比在殷国时,过得快乐很多。所以,但凡有用得着奴的地方,奴都一定会……为将军在卫国的前途尽心尽力的。”
他这话说完,整理了一番表情,向我莞尔笑起:“只求您对奴的宠爱能稍稍长久一点。奴多有用一些,便不至于那麽快色衰而爱驰了。”
为哄住我,真是什麽话都肯讲。
我反握住他的手背:“色衰而爱驰可还早呢,杞人忧天。”
元无瑾凝着我的手,一仰头,黑亮的眸子里倒映着我的人影,那麽虔诚,仿佛眼中所盛就是一切。
“奴很喜欢和将军过的这些日子,”他说,“奴想一辈子和将军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把自己锁在将军身边,哪都不去了。”
他装得太真,有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几乎快坠进这深潭般的瞳眸里。
幸而车驾停得及时,昌平侯府,终于到了。
昌平侯家的流水诗宴要办一个月。宴上所来,有许多入卫欲靠才华求取功名的列国士子,日日人都不相同。所以名为宴会,实为让士子各展才能,为君王求贤。说是诗宴,大部分时候也未必在聊诗。
原本有部分士子见着主宴上没有安陵君的人,略感失望,却又被介绍了作为天下兵道之长的我。于是,大半本欲离去的人止住脚步,更积极地盛谈天下事,想与我一聊列国格局丶此次合纵双方的胜算。我挑拣着理了几个,随便东拉西扯一番,但有意对合纵谁胜算大避而不提,好让自己能继续作为一个不偏不倚的纯粹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