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难放
元无瑾用丹已至成瘾,是真的。芝兰的相好侍卫每回有机会接近元无瑾,都见到他身边仙师奉丹。而且已非一日两日,所谓“拾梦”,三个月前就在用了。
至于更多,她们也不清楚。若要深究王上情形,须得找王上亲信近臣。
这人就是上将军魏蹇。
魏蹇常给靖平君府送东西,为继续守府的侍从发放月钱。于是次日,我以靖平君府内下人的名义向魏蹇府递了卷信,第二天晚上便成功沿魏府小门,秘密进入魏蹇家中,在一处後厅见到了他。
对魏蹇,我也是照先前安慰那些女孩子一般,简单介绍我近年行踪,听他死抱我腿一通鬼哭狼嚎,花费近两个时辰将人情绪稳住,才终于可以进入正题,问他元无瑾近年的情形。
魏蹇捞着我衣袖擦脸,擤鼻涕:“不仅将军所闻皆是真的,下官另还晓得,王上近年圣体每况愈下,如今已很差了。”
我扯回衣袖,肃了脸问:“这又是怎麽回事。”
“也非近年,主要是半年以来,”魏蹇卷起自己衣袖,四处揩面,“王上年轻,将军走後,起初他圣体是不错的。做得也好,常在朝上仔细教导太子国策,特意让许多国策不走王令而走太子令下告各地,以至于天下人都以为是他暴虐无为,而独独太子优良。”
我疑惑扶颚:“力捧琅轩,不惜自贬……王上为何要这麽做?”
魏蹇道:“这下官也不知。直至半年前,王上都颇有明君风范,谦虚纳谏,修订殷律。但半年以来,王上陡然迷上术法丹药,全然荒废了政务,一心享乐求仙。求出个名堂还好,却求得越来越病,只怕那丹药……”
我深深怅了一口气:“历朝历代,就没有出现过依靠所谓仙丹真正求到长生的君主,江湖术士,坑蒙拐骗,丹药里不知掺了些什麽,恐怕王上服用,反而损伤身体。”
魏蹇道:“下官亦是这样觉得。如今王上消瘦不堪,下官每每见着,心里也十分着急。”
我问:“太医朝臣难道没有劝过?退一步,太子殿下难道没有劝过吗?”
魏蹇紧皱眉头摇首:“劝了,但王上一意孤行,怎麽进谏都没用。後来王上把政务全数扔给殿下,便躲进宫中,再不上朝。”
如此,反常得有些过头。印象之中,无瑾从未对琅轩怎样冷待,那是他专门从宫闱角落中灰扑扑地找出来丶一点一点亲手培养的储君。无论他用过何种途径,为大殷计长远的心,他从都到尾都没变过。
魏蹇感叹:“前段时日有江湖名医面王,一眼瞧出王上病情严重,却不被重视。而今除非举荐新的仙师进宫炼丹,他任何人都不见了。”
我叹息:“当日我走时,王上答应我,今生会好好为王,为大殷子民谋福祉。怎麽大殷刚有起色,他就变成这样。”
魏蹇托住我手臂道:“可能,他性情就是如此吧,即便将军您也改变不了。或许还因为将军……您当日的离开,更刺激他了。方才您也说,王上与您同住了三个月,想留住您,您还是选择离去。”
这话颇有两分魏蹇的私心,充满了望我留殷莫再离开的意头。
但抛开这个,他的话也非毫无道理。可能指望吾王完全改变丶今後成为真正的仁德明君这件事,本就是错的,毕竟,人性是最难改变的东西。
然无论如何,这四年时间里,吾王已经做了很多,若他突然自暴自弃的心结是我,若世上唯我尚有再次改变他的希望,我自当尽力而为。
“劳你送我入宫吧,我来劝他。”
魏蹇转不过弯,纠结:“可将军,王上已不肯见我了呀!我方才也说……”
我点了点他脑门:“你想讨君王欢心,我就是你送进宫的新仙师。”
魏蹇恍然大悟,不自觉抓着我衣袖,又擤了一下鼻涕。
当夜,我便直接以仙师术士的名义留在魏蹇府中,第二日早,我换上道服丶戴一垂纱的斗笠掩面,最後腕间勾一只魏蹇好不容易从府里挖找出来的半拉拂尘,仙风道骨地随魏蹇入宫。
魏蹇本就是上将军,带着我这仙师,一路关卡畅通无阻,还有内侍领路和提前入内通禀。
我们最後到的殿宇,是一座君王为求仙新建的琼楼,名六极殿。殿外放着硕大的丹炉,刺鼻丹味飘散各处。
再往前到殿门前,里头更是烟雾缭绕丶熏香浓重,只隐约看见帘帐那头王座上斜倚的君王,以及跪地禀事的另一位仙师。
无瑾从前不用浓香。有一刹那我甚至恍惚,以为自己错走了地方,我觉得这可以是六国中任何一国的君主殿宇,偏不该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