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过他最後一问,继续商量正事:“现有个问题。王上不愿主动离开我,你带他走,要用些强制法子。你可有办法?”
敬喜道:“有,但……略微冒犯。我偶尔会卖一种短效迷丹,服之可断绝气息丶陷入昏睡,醒後少量使用,也能让人没有动弹的力气。可他是王上,似乎……”
我道:“就这个,你给我,我亲自喂他吃下。迷丹可有後遗?无瑾如今身子格外差,不能再伤身体。”
敬喜连连摇手:“这小的保证,绝对没有!将军不信可以多拿些去,先让人试!”
之後,我与他敲定好了计划。他到卫都,让人盯着卫都城西门外乱葬岗,但有从靖平君府拖出来埋的棺材,趁夜挖出人绑了带走——那就是王上。
这计划有些震撼,毕竟绑的是王,惹急了恐死无葬身之地,然,敬喜还是坚定的答应下来。他觉得,早该为我赴汤蹈火一回了。
最後,敬喜不忘初心,双目放光:“将军,您还没讲,王上如何待在您府中的?他当真赖着您不肯走丶要用药迷晕才能拖走?他在您府中还召您侍寝吗?”
我放下茶盏,静静凝视他。
敬喜被我看得噎了一噎,解释:“小的是,嗯,为将军高兴。王上居然愿到卫国跟您,将军您……毕竟也喜欢王上这麽多年。”
我看向茶水:“我已是卫臣,他留在这,只会挡我前路。”
一时无言,又静了少顷,敬喜才极小心丶极小心地问:“那将军……您以後,还会回大殷吗?”
我说:“殷王剑正摆于我府中,它为何在我这,天下皆知。我与王上有些裂痕,是补不上的。”
“可是……”敬喜缓缓垂下眼,“小的总觉得,将军不可能背弃大殷。以小的对您的了解,这不应该。”
我目光扫向窗外。不知此身性命还剩多少,到那个结局。
“没有什麽不应该。送走王上之後,你也远离卫国,莫再设法见我了。”
当晚回驿馆,我拿一柄桃纹轻剑,怀里还揣着瓶迷丹。我将轻剑小心翼翼搁在枕边,床榻的里侧,毕竟是我要拿回去送给无瑾的礼物,放在眼前妥善保存,才放心。
而後我开始对这迷丹犯愁。
肯定要找人试试,以防万一。但此处,也没有旁人了。
便睡前服下一粒,有什麽不适,且先替他捱一回。
迷丹果然效果颇好,我梦中无知无觉,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之後能走能跳,毫无问题。虽然睡得久些,幸而今日周代两国不曾谈判,我怎麽睡都行,跟来的下人也没发现异常。想来这迷丹可以给元无瑾用。
即便送元无瑾回殷都的计划已经定下,晚些时候,我依旧在集市闲逛,东看西买,做个样子。否则突然不逛,也会让人生疑。
却见集市一角,许多人正在围看。走近一瞧,居然是亲父卖女。
女孩年仅四岁,茫然地跪在中间,全然不知所措。而她衣衫褴褛的父亲正四下请求,让哪家好心人收女儿为丫鬟。十两也行五两也行,不拘卖多少银两,只求还能好好抚她长大。
我正看得皱眉头,不明他到底缺钱还是怎麽,若自己爱女,为何要卖?旁边人已切切交谈,谈论起来。
“是垣平城逃过来的人?”
“可不是嘛,这人我认识,本是垣平的富户,膝下唯有此女,宠爱得很。去年他带女儿外出踏青,没带多少东西到了山上,结果殷国在上游泄下大水,垣平整城被淹,他的妻母和万贯家财顷刻无存,只剩这个女儿。如今行乞大半年,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了,只能将女儿卖出去。”
“呀,难怪他不拘卖多少。原只想给这孩子找个能吃饱饭的去处。”
“今年县里多了这麽多乞丐,都是垣平那边逃来的……可怜哪,真是,家都没了。”
“这仗要打到什麽时候,我真怕我相公不能回来……”
……
我不是不想出这个银子,但除了这一对父女,整个陆县中,还有许多垣平家破人亡的乞者。甚至整个太行郡里,这样的故事不可以数计。我此刻出再多,也救不了所有人。且我自己都没有前路,让小女孩跟我,更不会有将来。
终于,有一位夫人心疼女孩,重金买下。她还想邀这位父亲到府上干活,以後给他月钱,但父亲却在跪谢後拒绝。
衆人散去,入夜时分,我悄悄跟着这男子来到河边,最後,看到他呢喃着一个名字,跳了下去。
那听来是个女子的名字,也许是他的妻子。
又过半月,周国与代国,在如何划分太行郡上终于达成一致,勉强签订和约。我也算完成此间事务,该回卫都了。
出发的那天早上,我踌躇了很久。
最终还是将桃纹轻剑留在驿馆的枕边,没有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