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王上,其实臣回来,你心里还是很高兴。”
他还是那个死寂一般的回应:“阿珉在,我就听阿珉的话。”
我收紧他肩膀:“臣服侍王上穿衣,用晚膳。”
却不想,我们在偏室穿衣时,冒出了一点小插曲。
偏室也有一张软榻,元无瑾懒懒地靠躺在上头。我先给自己随意套上中衣,便着手伺候懒得动弹也不好动弹的吾王穿衣服。刚套上半截袖管,殿外看守的内侍似乎吵闹起来,像是有谁试图硬闯,在拦人。
元无瑾也疑惑了,裤裳还没穿,脚就点下榻,想坐起来仔细听是何情况。我们一道疑惑地等待片刻,外头有一个清朗的男声道:“什麽岳仙师,过去王兄从不和哪个仙师出入如此亲密。本宫又非第一次向王兄直言进谏,挨骂也是骂我,你们不许再拦本宫!”
之後,脚步急促接近,我突然发觉,我还没来得及替吾王把衣服套好。一回头看,元无瑾亦是全没反应过来,理所当然披着半拉中衣。
我吓得迅速上榻,以身挡住吾王。砰的一声,元琅轩破门而入。
六目相对,大家都陷入诡异的安静。我又这才意识到,我这个姿态,很糟糕,很不雅观,正把赤条条的吾王压在榻上。他一只袖子,还半批在因刚刚出沐,显得异常圆溜泛红的肩头。
良久,元琅轩发出一声凄鸣:“你们——!”
我赶紧回头招呼:“琅轩,是我。”
元琅轩大惊:“什麽?是你?”
又是砰的一声,他重新扣上了门。
“……”
于是,晚膳多了个座,我们三个十分和谐地挤在一处案上吃。元琅轩捧着饭碗,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闷不出一句话,选择大口刨饭。
我们分别如是刨了半个时辰,最後案桌上一根青菜都没有了,内侍收走残碗,递来漱口的茶盏。
我打破沉寂,坐近前,摸了摸元琅轩的发顶:“琅轩长这麽高,快是个大人了。”
元琅轩不太确定问:“王兄新的岳仙师……就是承将军?”
我点头。
元琅轩摸着下巴,领悟:“难怪都说,岳仙师的秘法给旁人见,就会泄露天机,原是因为……那确实真不能给旁人见。”
我微笑不言。
元琅轩道:“还有,对不起承将军,王兄跟我把真相说了,当时我误会了你,讲下许多……很难听的话,我,我向你道歉。”
我费劲地好一阵回想,仿佛是有这麽个事,摇摇手:“在意这个做什麽,我都没放在心上。”
琅轩是个好孩子,又反复道歉许多句,方才劝下。他眨巴眼睛,期待地问:“承将军这次肯回来,是为了……?”
我回头,去看吾王。
他变回了沉默样,任我们这边哄闹一通,又道歉来道歉去,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眼睫微垂,目光仿佛是死的。
我捏住他手背,五指扣入指缝,牵过来。元无瑾眼睛瞬了两瞬,又变回死水般的深潭。
“有我做‘仙师’侍奉,王上便不会胡乱找别的仙师,吃那些伤身之物。”
元琅轩不太利索道:“承将军……也听说了啊。我一直在劝王兄,可他从来不听。”他瞧着我们相扣的手,笑道,“不过王兄定是愿意听承将军的,果然好多日都没召见过别的仙师,琢磨那什麽丹药了。”
元无瑾依然,分毫反应也无。好像此间任何,包括我,他都不怎麽在意了。
我轻轻叹息:“王上的情形,非一两日能转圜,我须一直盯着他戒除丹瘾丶休养身体。朝政那边,有劳琅轩费心。”
元琅轩挠了挠自己後脑:“没问题呀,我十三四岁便第一次监国,如今这些都不再话下。承将军顾着王兄就行。有将军在,王兄的身子,一定能好起来。”
我伸出手去,指尖小心拂过吾王脸廓,动作轻柔,指望如此能得他三分回应,但他的回应,却是别开了头,连我的抚摸都避了两寸。
我放下,另一手将他掌心扣紧:“……但愿如此。”
又一月过去,元无瑾的瘾症由重转轻,发作之时,渐渐没有那麽难受。自然,他难受的程度不会与我明讲,我仅能依据他犯瘾症时的神色丶以及阳元释放的时间稍作判断。虽则这法子不礼貌了些,也只能怪他变成个闷葫芦,什麽心事都不与我说。
至少迫他戒瘾此事上,吾王全然由我摆弄,看样子已戒了七八成。
看起来,一切在逐渐好转。
但那些仙师依然留在宫中,未被赶出;元无瑾也依然,不愿与我多言。
很难说是在真的在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