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要照顾郁云兰。
半年前,郁云兰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些。
经过疗养院医生的点头同意後,喻舟舟便将她接回了家。
他们原本在里昂的宅邸是一栋很气派的别墅,佣人们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自从郁云兰的精神状态开始失常後,她就再也忍受不了家里有外人的存在,佣人伺候她时,她会突然尖叫,摔碎花瓶,撕扯窗帘,直到喻舟舟独自推她进房间,她才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般平静下来。
喻舟舟别无选择,他请了专业的置业顾问,在6区另外购置了一间小巧的私人公寓。家里没有佣人,只有偶尔上门的钟点工,大部分时间,就只有他和郁云兰两个人。
而奇迹般地,郁云兰的状况竟真的开始好转。
推开公寓大门时,喻舟舟看到郁云兰正坐在阳台上,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的园艺剪,缓慢地修剪着一株兰花的枯枝。
暮光笼罩着她日渐衰老的侧脸,鬓女人的鬓角也多了几缕白发。
“妈妈。”
喻舟舟轻声唤她,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慢慢带回了客厅。
喻舟舟替她盖好毛毯,又打开了电视,新闻主播平稳的声音立刻填满了寂静的房间。
“该吃饭了,你等等,我现在就去做饭。”
郁云兰的口味是很挑剔的。
无论是法餐的酱汁浓淡,还是中餐的火候分寸,她都能敏锐地察觉出细微的偏差,为此不知道骂走了多少做饭的阿姨。可只要是喻舟舟做的,无论咸淡生熟,她都会沉默地吃完,一口不剩。
其实喻舟舟根本就不会做饭的。
前世,他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傻子”,每天能吃到的只有舅舅家剩下的剩面剩饭。
後来跟傅燎意在一起,男人更是没让他碰过厨房,想吃什麽,随时都有人做,甚至…傅燎意还会亲自下厨给他做饭。
想到这里,喻舟舟的手指突然一颤,油醋汁溅到了竈台上。
他慌乱地接了碗水倒进锅里,蒸汽瞬间腾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傅燎意的厨艺是很好的。
无论是精致的甜点,还是复杂的中餐,他都能做得完美无缺。有一次,喻舟舟半夜发烧,迷迷糊糊间,傅燎意竟然然亲手熬了一碗姜汤,捏着他的下巴一口口喂下去。
胸口蓦地一缩,喻舟舟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回神。
客厅里,郁云兰仍然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盯着电视,嘴里喃喃念着郁周的名字。
“妈妈,该吃饭了。”
一个多小时的忙活後,喻舟舟终于将晚餐摆上桌,炖牛肉丶火腿三明治,还有郁云兰每天都要吃的蔬菜沙拉。
喻舟舟打开餐厅的灯,扶她坐下,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
“妈妈,明天是周末,我不用去乐团排演,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啊?我陪你去。”
喻舟舟问。
郁云兰缓慢地咀嚼着食物,没有回答。
突然,她擡起头,浑浊的视线直直刺向喻舟舟。
“傅燎意。”
“你在房间的电脑上…查了关于傅燎意的东西。”
房间里的空调嗡嗡作响,却驱不散那股凝滞的沉闷。
喻舟舟如同被戳中了最隐秘难堪的心事,他站在餐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他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声音里压着细微的颤抖:“妈妈,你怎麽又私自进我的房间啊?”
郁云兰虽然病了,但控制欲却丝毫没变。
她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红烧肉,油脂沾在她的唇角,却浑然不觉。她的眼神混沌,却又在某些瞬间透出令人心惊的清醒,听到喻舟舟的问话,她只是掀了掀眼皮,“看看而已,我又没动你的东西。”
“可那是我的隐私!”
喻舟舟抿了抿唇,“你下次…不要再去我房间了,也不要再偷看我的电脑了,行吗?”
郁云兰没回答,只是继续咀嚼着肉块,腮帮子机械地鼓动着,她的目光越过喻舟舟,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站着什麽人。
喻舟舟没有办法,他不能责怪郁云兰,毕竟郁云兰这麽多年都是这麽跟郁周相处的,她改不了的。
饭後,他照例收拾碗筷,拧了热毛巾给郁云兰擦手,水珠顺着她的手腕滑落,他再次央求:“妈妈。”
“嗯?”郁云兰擡起眼。
“下次不要再进我房间了,好不好?”
郁云兰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伸手,粗糙的掌心抚上他的头顶,像抚摸一只乖顺的小动物。
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而与此同时,泪水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
“你不是郁周。”
郁云兰忽然声调嘶哑地说道。
“送我回疗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