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她恨过父亲那样狠心对待自己。可如今她也为人母後,才知道父母于子女之爱为之深远。
当年陈靖确实比陈贤更适合她,她本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被娇惯着养大,根本就不是做当家主母的料。加之陈靖已考中举人,前途一片光明,比陈贤更适合她。
奈何李氏根不懂父母的苦心,执意要嫁给陈贤,为此不惜跟家里断绝关系。幸好婚後相公待她不错,事事以她为重,只可惜英年早逝,留下她一个人掌管偌大的家。
进了厅房,有下人端来热茶。
“姑母和表弟表妹先休息片刻,我去通知父亲母亲。”
“好……”
等人走後李氏环顾四周,熟悉的屋子令她喉头发哽,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熟悉一砖一瓦一树一木,只可惜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当年了。
陈青岩小声道:“娘,刚才这人是大舅家的表哥吗?”
“嗯,不知道是禀辰还是禀文,他们俩只差两岁,过了这麽多年我早记不得模样了。”
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李氏的哥哥过来了,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他身量高挑穿着一身深色的儒袍,留着短须,眉宇间陈青岩竟与他有七八分相似!
他一进屋大夥便都站起身,王瑛拿眼神悄悄打量他,又看向身边的相公,心中感叹基因的奇妙,怪不得说外甥肖舅,古人诚不欺我。
李呈看见一衆人脸色也没有多大波动,只淡淡开口道:“过来了。”
“见过兄长。”
“见过舅舅。”
李呈没应声,挥挥手让他们坐下,他之所以这麽冷淡不是没原因的。
李氏出嫁後,李母便一直郁结于心,没过几年就病逝了,出殡时李呈甚至都没给妹妹送信,李氏还是後来从旁人口中得知娘亲病逝的消息。
兄妹俩心中都有怨恨,也是从那时起再不联络的。
这次要不是父亲重病念着要见她一面,李呈断不可能派人去送信。
李氏嗫喏着说:“父亲,他还好吗?”
李呈摇摇头,“郎中说就这几日了。”
李氏捂住嘴,呜咽得哭了起来,王瑛和青芸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过了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
“我想去看看爹……”
老爷子病重,没精神见太多人,李呈先让下人带着其他人去安置休息,自己带着李氏去了老爷子住的院子。
穿过熟悉的回廊来到父母的院子,李氏驻足看着院中光秃秃的柿子树,这还是年幼时,父亲带着她和大哥一同种下的……
李呈也望向这棵树,眼眶微红道:“秋天结了不少柿子,吃不了晒了柿子饼,走得时候带一些回去吧。”
进了屋热气铺面,带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嫂子闻氏坐在杌子上正在给老爷子擦脸,刚才喂药时张不开嘴,洒在脖子上一些。
她看见李氏先是一愣,然後连忙起身把她拉了过来,“爹,您看谁来了?”
“父亲……”
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经油尽灯枯,两颊和眼眶瘦的深陷下去,看起来有些恐怖。李氏怎麽也没办法将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父亲重叠在一起。
直到他缓缓睁开眼,用浑浊的眼球看向李氏,张了张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金豆……回来了……”
李氏再也控制不止,趴在床头嚎啕大哭起来。
金豆是她的乳名,因为小时她特别爱哭,父亲便笑话她掉金豆,岂不知这也是他掌心的金豆豆啊。
站在後面的李呈背过身去,仰起头似要把眼泪逼回去,却又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就连嫂子闻氏也掏出帕子擦着眼角。
李老爷子擡手放在她的头上,精神突然好了一些,“你这麽多年……不回来看我,是不是还……恨爹当年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