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一会儿
KPL秋季赛常规赛的硝烟终于散尽,Cove战队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为征程画上句号,最终排名锁定在败者组中游,拿到了季後赛的门票。基地里的氛围却并未因此松懈,反而因为更高强度丶更残酷的淘汰赛制即将来临,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凝重。墙上的赛程表被醒目地标记出季後赛的日期,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无声地鞭策着每个人。
常规赛收官後的高强度训练几乎成了基地的常态。教练秦枫针对季後赛潜在的对手,制定了更为精细和严苛的训练计划。训练室里,键盘鼠标的敲击声从清晨持续到深夜,夹杂着队员们简短的战术交流和一局结束後激烈的复盘争论。
“刚才那波龙团,廉颇大招拍起来三个,我跟输出慢了零点五秒,我的。”陆沉挠着头,憨厚地承认失误。
“我沈梦溪大招落点有问题,应该封他们後排撤退路线,而不是砸前排。”夏时盯着伤害面板,眉头紧锁。
Kai则更关注细节:“屿哥,下次你张飞吼大前,能不能给个更明确的信号?我有时候反应不过来。”
温屿(Sentry)推了推眼镜,平静回应:“好,我会注意提前半秒给标记。”
而江冕(Aegis)依旧是那个最尖锐的批评者,他的毒舌在高压下更为直接:“不是信号问题,是Kai你走位太靠前,总想着偷点伤害,忽略了自身安全。季後赛的队伍不会给你这种机会。”他的话像冰水,浇得Kai缩了缩脖子,但也让人无法反驳。
尽管压力巨大,但一种奇妙的平衡开始在团队中出现。大家渐渐习惯了江冕的直言不讳,也学会了从他刻薄的批评中提取有用的信息。温屿则扮演着缓冲和翻译的角色,时常在江冕过于尖锐的点评後,用更冷静的语气补充战术细节,缓和气氛。拌嘴和争论依然存在,但目标空前一致——为了在季後赛走得更远。
在这片忙碌与喧嚣中,江冕发现自己对温屿的关注开始变得不同。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那个安静的身影:看温屿低头记录笔记时垂下的睫毛,看他因为长时间操作而轻轻活动右手腕的小动作,看他偶尔因为战术达成而微微上扬的嘴角。这种关注超出了队长对搭档的范畴,带着一种连江冕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探究欲。一次战术模拟成功後,温屿难得地露出一丝浅笑,侧头对江冕说:“刚才那波反蹲,时机完美。”那一刻,江冕竟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只能生硬地“嗯”一声,迅速移开视线,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仿佛什麽秘密被窥破。
而温屿这边,心里也萦绕着一种怪异感。他对江冕的观察也越来越细致。他注意到江冕烦躁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快速敲击桌面,注意到他熬夜训练後眼底淡淡的青色,甚至能从他简短指令的细微语调变化中,分辨出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更让他困惑的是,有时与江冕视线偶然相撞,他会率先移开目光,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像是心虚,又像是别的什麽。他将其归因于季後赛压力下的高度紧张,以及两人作为团队核心必须建立的深度了解。
一个训练後的夜晚,高强度的一天使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夏时丶Kai和陆沉商量着出去吃顿宵夜,教练秦枫也被拉去一起放松。
“冕哥,屿哥,一起呗?那家新开的烧烤据说超赞!”夏时热情地邀请。
江冕头也不擡地盯着屏幕上的复盘录像,冷淡拒绝:“不去。”
温屿也轻轻摇头:“你们去吧,我再练一会儿。”
夏时撇撇嘴,和Kai他们嘀嘀咕咕地走了。训练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冕和温屿两人,以及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微妙的尴尬在沉默中蔓延。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温屿先打破了寂静,声音平静如常:“开一把双排?”
江冕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行。”
两人默契地进入游戏,选择了最熟悉的野辅组合。然而,对局开始没多久,温屿就敏锐地察觉到江冕的不对劲。他的打法失去了往日的精准和冷静,变得有些……混乱和急躁。该入侵的时候犹豫,该撤退的时候反而冒进,走位失误,技能释放的时机也差之毫厘。有两次,温屿按照江冕习惯的节奏提前布置了视野或准备控制,却发现江冕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导致配合脱节,险些送掉人头。
“……”温屿没有在语音里直接质问,但操作明显变得更加谨慎,试图弥补江冕失常带来的漏洞。
一局磕磕绊绊的比赛终于结束,虽然凭借个人实力勉强获胜,但过程堪称丑陋。江冕看着屏幕上自己难看的战绩和数据,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头晕和燥热,手心也有些汗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怀疑是不是空调开太低导致有点感冒,或者是连日熬夜状态下滑了?这种失控感让他极其不适。
“你怎麽了?”温屿摘下耳机,转头看向他,镜片後的目光带着清晰的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江冕闻声擡头,正好对上温屿的视线。训练室的灯光不算明亮,勾勒出温屿清晰的侧脸线条。就在这一瞬间,江冕的目光定格在温屿左眼眼角下方一颗极小的丶浅褐色的痣上。那颗痣平时被镜框遮挡,极少被人注意,此刻在光线下却显得异常清晰。一个荒谬又强烈的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江冕的脑海——那颗痣,看起来……怪可爱的,想亲一下。
这个想法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江冕猛地回过神,被自己这离谱的念头惊得心跳骤停,随即一股热血冲上脸颊。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摘下耳机扔在桌上,霍然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他不敢再看温屿,丢下一句硬邦邦的:
“别多管闲事。”
然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冲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的江冕,感觉一股莫名的燥热从身体内部升起,比刚才在训练室时更甚。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打开空调调到最低温度,但那股热意似乎并未消退,反而伴随着心跳加速和轻微的眩晕。他倒在床上,闭上眼,试图冷静,但脑海里反复浮现的,却是温屿眼角那颗小痣,以及自己刚才那个荒唐的念头。“我肯定是疯了……”他喃喃自语,将脸埋进枕头,试图驱散这混乱的思绪。
楼下,温屿独自一人又打了两把游戏,却始终心不在焉。江冕刚才异常的反应和仓皇离开的背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看了看时间,夏时他们应该快回来了。最终,一种莫名的担忧压倒了他的理性。他放下鼠标,起身,鬼使神差地走上了二楼,站在了江冕的房门外。
他犹豫了一下,擡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江冕?”他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依旧是一片寂静。
温屿迟疑着,伸手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没锁。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江冕的私人空间。房间和他想象中差不多,简洁到近乎冷硬,以黑白色调为主,没有多馀的装饰,只有必要的家具和设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丶像是薄荷混合着洗衣液的清香。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路灯的光晕,勾勒出床上那个蜷缩着的人形轮廓。
温屿轻轻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江冕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眉头紧蹙,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下意识地伸手,用手背轻轻贴上了江冕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温屿心头一紧。难怪他刚才状态那麽差,脾气也那麽冲。
他立刻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去楼下找医药箱。很快,他拿着退烧贴和退烧药,还有一杯温水回来了。他小心地扶起江冕,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声唤他:“江冕,醒醒,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