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听闻
马车渐行渐远,车厢内,赵霁珩靠着软垫,随着马车的颠簸,伤口传来阵阵钝痛。他抚过衣襟内侧的包裹,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是他不得不匆匆离开柳溪镇的原因。
每一刻的耽搁,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变故。马车在官道上疾驰。终在第四日,抵达了位于琅州和青阳交界处的驿站——阳关驿。
驿站因位置重要而显得颇为热闹,进出的多是行商丶公差和江湖客。赵霁珩要了一间僻静的客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驿站内外的环境,大堂里人声嘈杂,他注意到驿站後院停着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
赵霁珩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饮着温茶,一边留意着周围的议论。大多是些路途见闻丶行商行情。
就在这时,几个侍卫簇拥着一位蒙面女子走了进来。女子虽然面纱遮住了容貌,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气度。赵霁珩低头喝茶,猜想这来人大抵是後院的马车下来的。
“……要说可惜啊,还得数定国公府啊。”一个粗犷的声音,兀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传入了赵霁珩耳中。邻桌坐着几个风尘仆仆,像是跑远途镖的汉子,其中一人正拍着大腿感叹。
“定国公府?”旁边的人立刻反问。
赵霁珩的眉睫动了一下。定国公崔毅,北境柱石,兵部重臣。他饮茶的动作放缓,看似不经意,实则将心神都放在邻桌的对话上。
“正是。”汉子灌了口酒,“他们族中那位天之骄女崔泠,定国公的掌上明珠。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不到双十年华,文武兼备,智计谋略更是了得。定国公视若珍宝,族中长老亦寄予厚望,结果呢?嗐……”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衆人都被吸引,才压低了些声音:“几年前,说是从陇南归家,结果一去不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崔氏一族倾尽全力搜寻这位最受宠爱的嫡千金,悬赏高得吓人,愣是半点踪迹也无。有人说她遭了权贵暗算,有人说她卷入了什麽了不得的秘事……总之,这颗耀眼的明珠,就这麽陨落喽。”
赵霁珩注意到,当镖师提到崔泠这个名字时,那位蒙面女子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镖师也跟叹道:“可不是,可惜啊,她若还在,定有一番作为。”
赵霁珩默然。陇南百里氏与邺都崔氏世代交好,崔泠从陇南返家途中遇险,这变数,必然改变了两大门阀的关系格局,甚至可能动摇朝堂的势力平衡。
驿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蒙面女子和她的随从也立刻警惕起来,侍卫们的手都不动声色地移向了武器。
一个受了伤的驿卒跌跌撞撞冲进大堂:“不好了!前方三里处的官道被山匪设了埋伏,已经有好几队商旅遭了毒手。”
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赵霁珩眉头紧锁,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驿站窗外沉沉的夜色,里面只有一片冷肃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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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里外的柳溪镇,早已沉入宁静的夜幕。
忘忧居的後院的主屋里,阿满趴在床上,正把玩着那对粉色的绒花桃花簪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宋沅则坐在窗边,借着灯光,悬腕而书,偶尔停顿,睫毛垂下来,似在斟酌。
窗外,晚风送来远处溪流的潺潺水声和几声模糊的犬吠。她的生活,如同这柳溪镇缓缓流淌的溪水,平静丶安稳,围绕着这间小小的忘忧居,围绕着酿酒丶照顾阿满丶打理生计。
过往如烟,未来尚远,唯有眼前这盏灯,手中的笔,还有一旁的阿满,才是她触手可及的真实。
夜色温柔,将小镇和忘忧居轻轻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