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知道啦,”明希冲她做鬼脸,“我现在立马去洗漱,你也去睡觉!”
“不了,我还有些事和二妹说,你早点休息。”夏今昭露出疲惫的笑。
她本能擡手,即将抚上明希的鬓发时,掌心僵滞在半空。
喉咙像被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挤压着连带呼吸喘不上气。
紧随而来的,是心脏的窒息痛意。
见她迟迟不动,明希歪头,乖顺得犹如缠人的猫儿,贴上那濡湿的手。
“想摸就摸啦,我才不是那麽小气的人嘞。”她咧嘴。
夏今昭瞬间湿了眼眶。
她小口渡气,转身掩藏自己的狼狈作态。
目送明希上楼,她离开公馆,徒步走上山路。
夏日的蝉鸣总在夜晚格外聒噪,风穿林叶,簌簌而动。女人脚踩孤孑的影子,步伐轻缓。
她从未走过这麽漫长的山路,每当双腿乏力酸软时,紧握的四角便硌得她掌心刺痛,理智回笼。
恍惚间,夏今昭似是踩空,从石阶上跌落,猛然惊醒,又是自己産生的错觉。
眼前闪回许多璀璨五彩的碎片,慢慢拼凑出过往。
後知後觉,再迟钝的爱人也能察觉出端倪。
哪怕许多人喜欢明希,未必比朝夕相处的恋人了解更多。
夏今昭记得她的许多小习惯。
嗜甜,爱吃烤到油滋滋的鸡肉,曾落有胃病无法碰辣,不喜欢鲜花,独对紫色小苍兰有特殊感觉,爱看书和纪录片,睡相不老实,常用嘴呼吸的坏毛病……
但当她看到身边人点无糖拿铁的外卖单,吃饭时特意把鸡肉挑出来,面对辣油火锅大快朵颐,时不时在网上订购新鲜花束装点卧室,经常被综艺节目逗得捧腹大笑,午休会老实盖好被子时,心脏犹如被千万根钢丝束缚勒紧,直直往下坠。
现在的明希太熟悉了,无论是神态,动作都僞装得无可挑剔,似乎除了抹去的那段记忆,她与之前别无不同。
偏偏夏今昭最爱从乱七八糟的缺点里,组成一个独一无二的明希。
她见过与明希长得五六分像的岑安然,对方乖巧温顺,像初生的小狗,会用湿漉漉的眼神望她。
那时候会对拙劣的僞装心生厌恶,因为自己也知道,只有五六分而已。
她大可以说服自己是在为明希守忠,将别人的推荐视为一种对感情的践踏和侮辱。
如今,身边人长了张她最爱的脸。
又恨,又难过,像是将握不住的无力寄托在对方身上。
连带曾经最憎恶的本人,都会爱屋及乌。
自己无法倾尽爱意,却也舍不得看她蹙眉难过。
陵园夜风微冷,有着与季节不同的温度。排排墓碑端立,呈现一种荒诞的压迫感。
女人踱着步子,剪裁得体的长裙漫过膝盖,小腿因长途跋涉而失力。
她站立在明希的碑前,仰头。
上面镌刻的题字经由摩挲,磨成平整的一块。
明希假死後,她经常会在失眠的夜晚蹲坐在这里,用力拥住亲吻,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触手可及的幸福。
夏今昭伸手,手心静静躺着个丝绒方盒,里面装着再也没机会送出去的戒指。
陡然想起与明希的对话。
【因为我啊,迟早要离开你】
【去哪里?】
【不知道】
她说。
【走又怎样,我总能找到你】
明希是怎麽回答自己的?
【万一你永远找不到呢?】
列举的这种可能太容易造成恐慌,当时的自己直接让明希闭嘴。
夏今昭打开戒指盒,放置在墓前。
粉色宝石映出她平静的面容,如同融入琥珀的精美标本。
最近梦到明希的频率越来越低,整夜整夜失眠,偶尔入睡又惊醒,摸到身旁冰凉的枕头,她终于意识到。
她真的永远找不到她了。
以前总觉得死别最痛彻心扉,此刻下落不明,无异于相隔两世,再无触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