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人兵分两路,左右各三,右边的影人擡手做了个手势,左边影人点了点头,擡手往下一按,两方达成一致,皆屏声静气。
带头的影人手捏罗盘,如鬼魅般贴着紧闭舱室的门缝间溜了进去,影子毫无障碍,去哪里皆畅通无阻,甚至惊动不了任何人。
直到贴近床沿,那影子沉默擡起手便朝床上砍去,从第三视角看一道人形影子站在床边,通体漆黑,十分渗人。
本就没睡着的沈衔星察觉到空中细微的掌风,眯眼一瞧,手在床沿一拍,整个人旋即坐起後退,蹙眉道:“——罗刹?你怎会在此?”
屋内有三道影子,实则乃同为一人的分身,名唤罗刹,乃妖王座下左护法,本体躺在九层炼狱下,化身为影可上天入地,不死不灭,有阴影的地方便有他,世上不存在他杀不了的人,乃三界令人闻风丧胆之妖。
罗刹沙哑开口,声音机械:“圣水灵根现世,妖界大乱,妖王命我请你回去。”
沈衔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理由是?”
“你有危险。”罗刹死板重复自己收到的命令。
沈衔星静了静,擡手抚额:“……你们妖王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来旭阳峰并非受他之命,什麽时候回去自然也由不得他。”
罗刹竟也不意外,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个反应,他两条胳膊一抱拳:“得罪了。”
语毕他闪电般朝沈衔星袭来!他化手为刃,凌厉至极的掌风转瞬便来到他眼前,方寸大小的空间避无可避,身着单薄里衣的沈衔星就地往旁边一滚,擡手喊道:“春生!”
碧绿长剑当空而出飞至他手里,沈衔星狠厉挥出一剑,暴烈灵力携裹浓厚剑气与罗刹擡起的掌刃相撞,罗刹被逼得生生後退半步。
沈衔星乘胜追击,春生以劈山倒海之势朝他袭击而去,罗刹根本不躲,剑光劈到哪里他身形霎时原地消散,又在另一个地方重新聚集,虽然不会受到伤痛,但被劈久了他凝聚的速度也会稍慢一些。
影刃与剑身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声,黑影在剑光反衬之下寸寸裂开,罗刹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少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沈衔星一剑甩出将其钉在原地,几步间移到门口,擡手打出一道灵力,舷窗猝然合拢,浇进来的月光尽数被阻绝在外,所有光源霎时熄了。
有光的地方自然会有影子,若没了光影子自然就不存在。
背後一道疾风转瞬即至,那是等待在甲板上的影子,几道影子霎时将他团团围住,手的部位各自化为锁链丶砍刀丶铁锤,一齐向他袭来!
沈衔星眼也不眨,早有所料似的掏出数张符箓,天女散花般往他们身上一扔,符箓落地引惊雷,劈得黑影虚晃,他再度擡手召来春生,千钧一发之际横扫黑影,铁鈎去势未消,轻而快地鈎住沈衔星半边胳膊,刺啦下带出半边血肉,飞溅而出的血骤然洒出长长一条。
——那应当是很疼的,而人在神经紧绷之时往往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沈衔星掌心燃出大团灵力,唇角一勾,那灵力无风自动,环绕四周,将以他为中心方圆几寸之地映照得一片雪亮!
光线过于夺目,罗刹及各道分身皆退避三舍,停至灵力外围,罗刹无奈叹息:“再多的灵力也禁不住如此消耗,少主又能支撑多久?”
沈衔星唇角浮现出丝笑意:“够用就行呀。”
他五指并拢为爪,猛地往下一按,灵力火速下坠于甲板,霎时整个甲板从里到外每个缝隙都渗满灵力,徐徐大亮,整艘浮舟如苍穹中最耀眼的金乌,让人无法直视。
盛光之下再无阴影,所有腌臜无所遁形。
罗刹躲避不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灵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绞碎黑影,伤其肺腑,罗刹踉跄着远离,当胸吐出口浓稠黑血。
他被迫停在半空,远离这艘璀璨夺目的浮舟,朝沈衔星擡了下手,态度仍然恭敬:“若我今日请不回少主,他日妖王必将亲临,结果都是一样的,少主还是少费力气为好。”
妖王二字一出,沈衔星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往日那惯常的微笑恍若从脸上消失了,他唇线僵直,眼尾下压,轻轻啧了声,似是有些厌烦。
旋即他再度擡剑,声音轻柔地道:“我猜,你们妖王定然吩咐过要将我好好地带回去吧?”
好好地三个字被刻意加重,罗刹心底隐约有些不安,但被强行压下了,他恭顺道:“自是如此。”
“那怎麽办?”沈衔星歪了下头,视线往手臂上一逡巡,那半边鲜血淋漓的胳膊濡湿里衣,如彼岸花怒放,“伤我至此,妖王会放过你麽?”
罗刹本没有表情,只有团浓黑至极的影子,可此刻脸上仍旧不可避免出现了丝停顿,他像是注意到什麽,忽而开口道:“叶鹤澜?”
船上如此大动静,叶鹤澜不可能注意不到,也正因为担心罗刹分身对其下手沈衔星才出来的,闻言脑袋稍稍往後一偏——
正是这一息的空隙,罗刹手中猛地爆出数根透明丝线飞向沈衔星!
察觉到不好,沈衔星下意识往旁急转,而那丝线入体即化,让人只觉天灵盖一凉,意识悄无声息湮灭,偏转的脚步硬生生停滞,他身体整个重心不稳朝旁边跌倒。
刚走出来的叶鹤澜望见这幕,眼神一变,擡手召出落冰猝然上前,擡剑欲砍,怎料罗刹好心提醒道:“这是木槐线,若是你砍下,少主可就没命啦。”
木槐线乃妖族数不尽的阴邪法宝之一,系之可操纵人体,被操纵者毫无意识,呆若木偶,直到木槐线自发解除。
丝毫停顿都不需要,即将挨到木槐线的落冰哗然一转,瞬间铺开大片灵力爆,炸般朝罗刹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