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成衍带回天宫以後,夙夜从未去过归墟宫,他觉得太过冷清,在无垠馆好歹还有清明陪着,多少还能陪自己说说话。
清明在殿门外喊了许久,夙夜都没有露面,“师兄,”清明又喊了几声,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夙夜,阿夜……”清明犹豫片刻後,用了夙夜经常用的一种方式,擡脚就把门踹开了。
灵主蘅芜与帝君有隙从不来天宫,归墟宫便一直没有人打扫清理,显得格外的冷清空荡,清明进去的时候,夙夜正躺在榻上背对着自己,他虽根本有损,但好在日日被雪莲还有灵丹喂着,硬是养出丰神俊朗的好皮囊。
清明走到榻前坐了下来,“阿夜,你怎麽了?”
只见夙夜单薄的脊背正在微微发抖,他蜷缩着身子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清明连忙抓起他的手,又给他搭了脉,发现他体内的灵力混乱不堪,“阿夜,是不是师父他,他强迫你做了你不愿意做的事?”他握着夙夜的手,慢慢给他渡入灵力,只见夙夜紧闭着双眼,一直低喃着,清明凑近了才听到夙夜反复说“我不喜欢这里”。
待夙夜体内的灵力平稳後,清明刚准备松开他的手,夙夜顺势就握住了他的手,昏迷不清中,夙夜哭着道:“母君,我好想你们……”
夙夜也同自己说过对他母君的思念,自清明说他从未体会过父母亲缘後,夙夜再也没有提过了,细致入微的清明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夙夜是在意自己的感受,他不熟悉夙夜的时候只觉得他以自我为中心,丝毫不顾及旁人感受,恣意张扬大大咧咧,可处久了後清明发现,他其实比他表面看上去还要温柔细心。
清明一直都知道,夙夜在他面前胡作非为,很多时候只是为了逗他开心。
无垠馆太压抑了。
清明一直觉得夙夜没心没肺没皮没脸,鲜少会有脆弱的时候,可此时他握着自己的手就连哭都是压抑着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一直到夙夜睡过去後,清明才赶回无垠馆,他跪在自己叔父面前,这是他第一次求自己的叔父,以往都是叔父要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从来不多问多想,也从来不提任何要求,叔父给他什麽他都受着,从不曾有过逾矩。
“师父,放师兄离开天宫吧。”清明将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成衍正在挑选派往青留的神君人选,听了这话,他擡眸瞥了清明一眼。“你师兄哪里也不去。”
“师兄不愿意在这里,”清明咬着牙,“更何况,师兄的母君不是师父的师妹吗?师父又怎麽忍心看自己师妹的孩子过得痛苦压抑。”
“清明,”成衍低喝了一声,“注意言辞。”他放下手中的卷轴,起身慢慢踱步到清明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夜现在年纪还小,性子叛逆,他迟早会明白本座的用心,这几日你照顾好他。”
一想起夙夜躺在榻上蜷缩成一团的样子,清明就觉得莫名心酸,“师父,师兄他,在这里过得太苦了,他心里其实很苦……”
父母双亡,根本缺失,日日要靠汤药吊着,又拘在天宫不得自由,这样日复一日下去,清明觉得夙夜迟早会慢慢枯萎,变得就如同他一般,像个提线木偶。
一想到夙夜会变得如自己一般,清明只觉得心底深处像是裂开了一道缝,他以前恨极了夙夜的放浪形骸,可现在他又怕极了夙夜真的会变得像他一样。
成衍许久道:“过些时日,殿下会册封你为少司命,你好好准备下。”
清明跪在地上,久久都没有起身。
许是性子真的随了父亲,夙夜得失心并不重,也不记仇,旁人惹了他但凡给他一个笑脸,过往倒也恩消云散罢了,说白了记吃不记打,父君也是如此。
他想起父君走了後,母君抱着他在合欢树下,母君笑着说,其实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你父君的性子,张扬恣意又不记仇,旁人辱他骂他都不会往心里去,我觉得他懦弱,後来才知道他只是觉得那些人不重要便从未放心里去,其实他比谁都看得开,比谁都豁达通透,对于不在意不相干的人,他不会浪费自己任何的精力去惦记。
母君说,阿夜,你父君是个极好极温柔的人,母君认识他之前戾气很重,可同他一起後,又觉得哪怕只有须臾百年寿命也没有什麽遗憾了。
所以父君走了以後,母君的身上就有了父君的痕迹,她按照父君的养育方式教导夙夜,那个时候归墟只有他们母子,可夙夜每每想起,都温馨得想要掉眼泪。
他实在太想念同母君还有父君在归墟的日子了,如果当时成衍不救自己,走了便罢了。
可偏偏把自己救了过来,又用汤药吊着,硬是把他的身体养好了。
当时没能同母君一起死去,才是夙夜最大的遗憾。
也就是这样的想法,来了天宫他恣意妄为作天作地,从不曾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固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
当时他把这句话说给清明听的时候,清明红着眼睛把他扑倒在地,两人话没多说就扭打在了一起,清明隐忍,心事都不愿意说出来,可他舍不得夙夜死。
蓝参
夙夜很少有睡得安稳的时候,经常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梦见母君和父君,梦见自己沉入灵潭之中快要窒息,而现在,他梦见自己满手鲜血站在血泊中。
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夙夜发现自己的里衣湿透了,就连身下的褥子都被泅湿,已经到了深夜,归墟宫冷寂无声,就连落在地板上的月光都透着几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