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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硬兼施（第1页）

软硬兼施

片刻後，贾环擡起头，声音平稳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若他果真存了这等心思，那我便更不能如他所愿了。”

周允眉眼轻挑：“愿闻其详。”

贾环说：“第一，圣上赐我“便宜行事”之权，不是用来对守将卑躬屈膝的。我敬他戍边之功，但若他以此为由阻碍皇命丶损害北疆民生，便是自取其咎。”

“其二，他今日既贪图棉被粮食，可见并非无欲无求。能用利益打动的人，反而好办。无非是投其所好，或晓以利害。若他还要从中作梗···”

贾环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我便让他知道，这北疆并非他一人之天下。他所需军粮补给丶御寒物资，乃至边军与地方协调诸事，我也并非全然无能为力。更何况，他今日按兵不动丶需索酬劳之事，若真闹到御前，不知圣上会如何看法？”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贾环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丶却充满自信的笑：“我要做的是圣上认可的民生大业，人心向我，他难以阻拦。若他执意为难，我便借他这块磨刀石，来磨陛下亲赐的剑。”

周允听完贾环这一番条理清晰丶软硬兼施的分析与决策，眼中不禁流露出赞赏与欣慰的光芒。他的环儿，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护在羽翼下的少年了。

“好。”周允沉声应道，“那便後日，去探探这位戍边将军到底是个什麽态度。”

贾环微微点头。他们自是应当先礼後兵，端看这位戍边将军如何抉择。

见周允面露倦色，贾环轻声劝道：“连日奔波辛苦，快去歇息吧，事情再急也不在这一两日。”

周允却握住他的手腕，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陪我躺一会儿。”说罢，便牵着他朝房间走去。

贾环原本并无睡意，但被周允揽在怀中，暖意渐生，心神也随之安宁下来，不知不觉便沉入梦乡。

周低头注视他良久，见贾环并未抗拒自己的拥抱，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欣喜，竟将满身疲惫都压了下去。这是否意味着……他终于等到了云开月明的一天？

他原以为还要等待更久，才能见到这懵懂之人情窦初开。

手臂不由收紧几分。既然贾环已然回应，他绝不会再给对方後悔的机会。

次日，于青奉命前往戍边将军府，递上了一封措辞严谨丶盖着裕安子爵印信的拜帖。

第三日清晨，穿着一身石青色锦袍，领口袖缘镶着一层白色的狐毛，外罩一件连帽厚呢防风斗篷，头戴暖帽，手揣手炉，虽年纪尚轻，却自有一股清贵威仪。

周允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刀，沉默而坚定地护卫在其身侧。一行人马护卫森严，穿过朔方城街道，直抵威严肃穆的将军府。

莫将军亲至府门相迎，他见贾环这般阵仗，目光在其身侧那位气息冷峻的护卫身上略一停留，只当是贾环的亲卫头领，并未太过在意，脸上堆起热情却不失身份的笑容：“裕安爵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

贾环态度不卑不亢，“莫将军，有劳相迎，叨唠了。”

莫将军看着这个小爵爷，心里暗暗惊讶，倒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怪哉。

宾主落座，寒暄过後，贾环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率先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本爵今日前来，一是为感谢前日遇险时，莫将军最终施以援手；二来，也是想与将军商议这北疆民生大计。陛下心系北境百姓疾苦，我等臣子，自当竭尽全力，为君分忧。”

莫将军笑道：“爵爷言重了，戍边安民，本就是本官分内之事。只是边军职责所在，首要在于防御外虏，有时难免对地方事务有所疏漏，前日兵员调配不及，还望爵爷海涵。”

他巧妙地将之前的拖延归咎于军务繁忙，目光不经意地又扫过贾环身後默立的周允，觉得此人气势过于逼人，不似寻常护卫。

贾环察觉到他目光中的探究，微微一笑，放下茶盏，侧身示意了一下，从容介绍道：“莫将军，还未为你引见。这位是周允周统领，并非本爵寻常护卫，乃陛下亲遣，协理北疆事务。”

周允上前一步，并未多言，只是自怀中取出一面玄铁令牌，其上浮雕暗龙纹，正中一个凌厉的“御”字，在堂内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将令牌亮于莫将军眼前，旋即收回。

莫将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令牌他岂会不识？那是直隶内廷丶天子亲掌的暗卫统领的身份象征，拥有监察百官丶密奏直达之权。

他心中猛地一沉，後背瞬间渗出冷汗。难怪此人气度如此不凡，原来竟是天子身边的人！自己前日的怠慢推诿，恐怕早已被此人看在眼里，记下了。

他立刻起身，态度瞬间变得恭敬了几分，对周允拱手道：“原来是周统领！本官眼拙，竟未识得真神，失敬！失敬！”

周允抱拳回礼，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莫将军客气。周某奉命随行裕安子爵，一为协助推广新法，安抚民生，二为护卫爵爷周全。圣上对北疆局势，时刻关切。”

果然！莫将军心头一紧，他干笑两声，赶紧解释说：“周统领误会了！此事本官听闻後亦是震怒，只是···只是当时实在不巧，城中兵马大多派往各隘口巡防，军械库也正在进行年关盘点，一时之间，竟抽调不出足够的人手···本官当时也是心急如焚啊！再者，年关将至，诸事繁忙，故而没能拜会裕安爵，本官怎麽会枉顾圣上的旨意呢？”

周允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如此就好。”

贾环顺势接过话头，语气依旧温和：“陛下对北疆民生寄予厚望，我等自当同心协力。若北疆得以大治，边镇稳固，百姓安居，此乃不世之功。届时，将军镇守有功，辅政得力，陛下面前，岂不是一大美谈？”

莫将军神色不变，迟疑地说：“北荒地处荒凉，条件艰苦，虽然圣意如此，但···”

贾环也不在意，继续说：“想必将军也深知，北荒虽是要塞，是对将军能力的赏识，可此地苦寒，终究非久居之所。若能借此良机，立下扶助钦差丶安定地方之大功，何愁不能风风光光调回京畿，或去往更富庶的州府？”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莫将军心上，他的脸色变化不定，内心剧烈挣扎。

贾环也不催促，自顾自地喝着茶。

莫将军沉默良久，就在此时，周允忽然出声：“圣上可是有旨意，若是这期间，有人分阳奉阴违，乃至暗中作梗，阻碍圣意，莫说爵爷有宝剑可先斩後奏，周某也有督察职权，将军，届时，圣上可就不是简单的关切了。”

莫将军被这软硬兼施丶恩威并济的一套组合拳打得心头剧震，他毫不怀疑，若自己再敢敷衍，周允的密折下一刻就能呈送御前。

他脸色变幻片刻，最终一咬牙，起身郑重拱手道：“爵爷与周统领所言极是！实乃金玉良言，惊醒梦中人！确是本官之前思虑不周，只顾军务，未能深刻体察圣意！请爵爷和周统领放心！自此之後，但凡爵爷有所差遣，无论是维持秩序丶清剿匪患，还是调配人力物资，本官及麾下边军，定当全力配合，绝无二话！戍边安民，本就是我辈职责！”

贾环与周允对视一眼，知道目的已然达到。贾环含笑颔首：“如此，便有劳将军了。北疆若能大治，将军之功，本爵必当奏明圣上。”

又商议了一些联防与警惕鞑子的事务後，贾环便起身告辞。莫将军亲自将二人送出府门，态度比之前更加热络。

亲自将周允送出府门，看着那一人一马消失在长街尽头，莫将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回到书房，恨恨地一掌拍在黄花梨木的书案上，震得茶盏哐当作响！

看着贾环的车驾远去，莫将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转身回府，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既有被敲打的不快，但更多的，是对那“调离北荒”前景的强烈渴望。

“罢了…且全力配合吧。”他喃喃自语，开始认真权衡如何在这场博弈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