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朔方城的集市,是一片在黄土地上挣扎求存的缩影,没有像样的扑面,多是些旧地铺开的破旧毡布,或者几块模板打成的简易摊位,在干冷的北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贾环和周允身着不起眼的棉袍,行走在街道上。映入眼帘的百姓大多面黄肌瘦,脸上满是生活留下的沉重痕迹,是疲惫,亦是麻木。
摊位上的货物匮乏得可怜。粮食多是颗粒干瘪的黍米丶黑豆和少量粗糙的黑面,蔬菜干瘪稀少,肉铺前悬挂着的零星羊肉也显得瘦骨嶙峋。
铁器铺里传出叮当声响,多是在修补破损严重的农具。
贾环在一个卖黍米的老农摊前蹲下,抓起一把米,砂砾明显硌手,“老伯,这米价几何?”
老农惶恐地报了个数,竟然与经常劣米价格相仿。
贾环又问:“收成不好?”
老农浑浊的眼里满是愁苦:“地薄,没水,肥力也跟不上,就这点收成,交了租子,换了盐巴,也就没剩多少了。”
贾环沉重的放下米,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心里太过酸涩,鼻子泛着酸。
他曾经生活在和平且人人平等的时代,来到这里之後,除了一开始的受伤之外,生活也算是小富安康,之後的生活更是一日比一日好,他见过热闹的互市,繁华的京城,却不曾见过百姓真正的苦,到底是多苦。
二人继续走着,周允低声说:“看到了吗?物资奇缺,流通断绝,百姓无钱,商铺无市,死循环。”
贾环疑惑地问:“既然知道问题,为何···不处理?”
周允叹息一声:“你知道这里的一半兵力和百姓出自哪里?”
贾环拧眉,迟疑地说:“囚犯?奴隶?”
周允点头:“这里,又叫做遗弃之地,这里抵御鞑子的兵力大部分是来自犯人,他们和当地的一些人结合,剩下的孩子也不曾受到什麽教化,只为糊口,有几人想要翻身改变生活?那是因为他们注定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
没了希望,不见好光景,只剩下麻木。
周允又说:“当今那位,早年曾来过这里,他亲眼见识过,所以,环儿,即便没有那场争执,我猜他亦是希望你能改变这片土地。”
贾环沉默着,良久,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接连几日,贾环和周允带着几名护卫,策马走访了朔方城周边数个大小村落,比之城内的集市更为触目惊心。
村装大多都是低矮的土坯房,田地荒芜大片,仅有的耕地上,作物也长得稀稀拉拉,蔫头耷脑。村民们衣不蔽体,许多孩子甚至在初冬的寒风里还穿着单薄的破衫,冻得嘴唇发紫。一双双眼睛里,除了麻木,便是对基本温饱的深切渴望。
这日傍晚,几人风尘仆仆地回到朔方城的宅院。书房内,炭盆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衆人心头的沉重。
贾环丶周允,以及两位被延请来的幕僚先生——一位精于农事水利的陈先生,一位熟谙刑名律法丶曾做过师爷的吴先生——围桌而坐。
贾环先将几日所见所闻详细说了一遍,语气沉凝:“情况便是如此,民生之艰,远超我等在京时所想。若不能尽快让百姓看到些实在的希望,恐人心涣散,一切计划都将无从谈起。”
周允接着道:“眼下已入初冬,第一场雪不知何时便会落下。我们必须赶在土地彻底封冻前,做些事情,也要为过冬做准备。”
陈先生拈须沉吟道:“爵爷,周爷,当务之急确是水利与肥地。此地并非全然无水源,只是未能善加利用。应立即招募人手,清理旧有淤塞沟渠,勘探地势,开挖深井。即便冬日只能做些前期工事,开春後也能迅速见效。至于肥地,这便是爵爷底下能手来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