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大约也能猜到雪霄是如何艰难寻到自己,他心疼地揉了揉雪霄,“雪霄不是普通的野狼。对了,大哥,这里是哪儿?”
“黑石坳,离官道二十里。”老人盛了碗糊糊递给贾环,“公子打哪儿来?怎麽独个儿在风雪里?”
贾环接过碗,看着里面灰褐色的糊状物,犹豫了一下。雪霄突然凑过来闻了闻,打了个喷嚏。
老人苦笑:“粗陋食物,入不得贵人的口。”
“不不,我只是···”贾环连忙喝了一口。难以形容的苦涩在口腔蔓延,还带着股土腥味。他强迫自己咽下去,“很···特别的味道,多谢老丈。”
大柱蹲在火塘边啃着块黑乎乎的饼子:“爹,我刚在集上听说,县里来了京里的大官,正四处寻人呢。”
老人紧张地看贾环:“公子是···”
贾环心跳加速。周毅肯定报官了,但此刻透露身份未必是好事。他斟酌道:“遇上风雪,我与家仆走散了。”
“难怪。”大柱咧嘴笑了,“公子这细皮嫩肉的,定是大户人家出身。您这貂裘够我们全村吃半年了。”
老人瞪了儿子一眼,转向贾环时欲言又止。贾环会意,主动道:“老丈有话但说无妨。”
“公子···”老人搓着骨节粗大的手,“若是方便,能否告知县里来的官爷,黑石坳三十七户,已经断粮八日了。县衙说赈灾粮还没到,可我们听说···”
“爹!”大柱突然打断,“锅糊了!”
老人慌忙去搅锅,话题就此打住。但贾环已经听出端倪,他们的说法与他之前遇到的灾民说辞一致。他假装没察觉异常,转而问道:“今年雪灾很严重?”
“五十年未见。”老人长叹一声,“入冬以来下了七场大雪,压塌房屋无数,县里征壮丁修河堤,却克扣口粮,我家老大就是···”声音突然哽咽,说不出话来。
大柱接话,哀声说:“我大哥就因为吃食没了命,阿娘去和村里人去县里讨说法,再没回来,衙役说她从冲撞了官爷,关了大牢,三天後,送回来的只有一件血衣。”
贾环手一抖,碗里的糊糊洒在棉被上。一旁的雪霄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公子见谅,这些腌臜事污了您的耳。”老人用袖子擦去污渍,“您养好伤就快些回家吧,这地方。。。不吉利。”
屋外风声呜咽,像无数冤魂在哭诉。贾环望着火塘里跳动的火焰,突然问:“老丈贵姓?”
“山野之人哪敢称贵,老汉姓石,村里都叫我石老根。”
“石老丈。”贾环郑重地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老人摆摆手,往火塘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照下,贾环看到他龟裂的手指上布满冻疮,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贾环突然想起了老师张裕的话,他曾说:“人生百态,你只有去到各地,见过百姓疾苦,当知晓自己日後要做怎麽样的了。”
他垂眸看着身上盖着的貂裘和满是补丁的棉布,这是贫富的差距,是贾环和这些百姓的生活差距。
雪霄突然站起来,冲着门外低吼。大柱警觉地抓起猎叉:“有人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碰撞声。贾环心跳加速——是搜救的人?还是···
草帘猛地被掀开,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一个满身是雪的身影站在门口,他擡眸看了屋里的人,沙哑地开口:“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