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马大娘对于她的学识程度很满意,至于绣艺,却是单从速度和下针手法上看不太分明的,必须要从绘制图样到整体构图,以及具体位置的布线,才能考验出真正的绣工。于是马大娘只是给李悠然布置了一个绣香囊小样的任务,日子也定的极为宽松,只需要一个月后上交作品就可以了。收拾好东西,李悠然带着丫鬟从静思斋出来,她刻意避开竹林的方向,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走到半途,远远的就看到一身红衣的孙从安跟在一个管事身后往前院走去。李悠然看着那抹暗红,扭头问素兰:“孙公子一直住在下人房吗?”这在府上也算不得什么秘事,素兰如实道:“原本是跟着大少爷住在前院的,后来两人打了一架,孙道长那时候还未离府,就惩戒孙公子去下人房独居。结果孙公子刚搬去下人房没两天,孙道长就临时有事走了。打那之后,孙公子就一直没再搬回前院。”李悠然点点头,心里琢磨着,这个孙道长只怕不简单。能教导出一位轻松屠城的魔尊,这位孙道长怕不是个大妖怪吧?李悠然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盯着孙从安离去的方向愣神了。“二小姐!”身旁的素兰突然出声提醒:“钱嬷嬷过来了!”谁?钱嬷嬷?李悠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远远的看见一位穿着碧绿长裙的丫鬟正陪着个头发花白但身板硬朗的老妪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这位老妪就是钱嬷嬷?待她们走近几步再看,秋香色八宝纹的杭绸薄坎,一点油的赤金簪子,紫檀木的手串,满脸的褶子,原来是那天跟着祖母过来的管事婆子。李悠然赶忙带着下人快步迎上前去,屈膝给钱嬷嬷行了礼。钱嬷嬷一把就扶住了李悠然,眼睛却朝着不远处已经看不分明的红色身影瞥了瞥,道:“二小姐,您这可是折煞老婆子了!”孙公子被打伤了李悠然行了半礼就蹲不下去,被钱嬷嬷托住了,她顺势站起身来。钱嬷嬷笑眯眯的望着她,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二小姐,老太太让我来给您传个话,让您现在过去一趟。”李悠然难掩惊愕。她曾听李嫣然提起过,钱嬷嬷是祖母乳娘的女儿,当年跟着祖母从锦川嫁过来,待得祖父病逝后,钱嬷嬷便从旁协助祖母主持中馈,抚育孩子,管理庶务,面上挂着管事婆子的名头,在五房的实际地位同祖母不相上下。不要说是李悠然等一众少爷小姐们,就是她父亲李建安,和长房的大老爷见了,也要起身尊她一声‘钱嬷嬷。’钱嬷嬷平日里都跟随着祖母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今天怎么会特意出来给祖母传话?李悠然压下心底的困惑,顾不上换身衣服,就随着钱嬷嬷去了祖母的住处。王老太太住在后院东边的嘉香堂,是五房的上房。王老太太是孀居之人,李老爷去世后,按规矩她应该迁移出去,但那时候家里孩子尚未成家,家里也没有其他长辈,她懒得折腾也就没讲究这些。等到李建安成亲的时候,王老太太想把上房腾出来给支应门庭的儿子,李建安却不愿意让母亲挪去厢房。他和未来夫人同岳家商量妥当后,把新房安置在了嘉香堂的后面。这是李建安即将成家立业前第一次做主定事情,王老太太顾忌儿子在府里的威望,不好驳了他的话,也有心在儿媳面前撑脸面,也就顺水推舟的继续住下了。李悠然随着钱嬷嬷走进嘉香堂的时候,浓烈的日头已经开始西落,一旁绿柳轻垂,桂树成荫。沐浴在西斜暖阳下的牡丹、紫荆、含笑、茉莉花竞相绽放,草木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让人闻了不由得精神一振。刚迈进院门,就有大丫鬟乐呵呵的迎了出来。远远的就屈膝给李悠然她们行礼问安:“二小姐,老夫人正等着您呢。”李悠然忙对她颔首,跟着进了正厅。王老太太坐在正厅的雕红漆镶白玉石靠背的矮榻上,对着站在榻前的李嫣然说着话。李嫣然明显特意换过衣衫,挑了件老人家比较喜欢的桃红比甲,湖蓝色的素面湘裙,黄豆大小的珍珠头箍,薏仁大小的赤金耳钉。俏生生的往旁边一站,瞅着格外讨喜。听到动静,王老太太和李嫣然同时转头看过来。李嫣然对着李悠然悄悄眨了眨眼睛。李悠然抿嘴微笑,朝着姐姐点点头。王老太太看着姐妹俩的小动作,温和的目光中带着亲善的笑意,慈爱又亲切。李悠然上前屈膝行礼,唤道:“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