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话里隐隐的讽刺,佟夫人柳眉倒竖:“怎麽,我自个儿女儿的婆家,我还来不得了?”
乌静寻很想笑,从前种种,哪怕是婚礼上佟夫人说的那些刻薄之语,哪一点将她当作亲生女儿呵护疼爱过?
在院子里的狗窝睡了大半天的馒头见主人终于回来了,摇摆着尾巴就要上前蹭她,佟夫人见了一脸嫌恶:“你怎麽还没把这臭狗弄走?脏兮兮的,没得坏了你这地方的风水。都说猫狗于子女宫有碍,你赶快在裴世子回来前将它处置了,到时候好怀孩子。”
乌静寻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却也不想和她争执,若是吵起来,定是没完没了,说不准以後她上门的次数还会更多。
她捡了根布条扔了出去,馒头也跟着嗖地一下蹿了过去,那是翠屏闲暇时用碎布条做了给馒头磨牙玩儿的。
见她又开始不吭声,佟夫人打量她这一身装扮,蹙眉道:“你虽要去打马球,可这穿的这是什麽衣裳,那样紧身,妖妖媚媚的,裴世子不在家,你穿给谁看?”
佟夫人就是知道了昌邑郡主要邀请乌静寻前去打马球的事儿才特意上门,先前没看见人,老太君特意解释了是府上二郎带着她出门学骑马了。
乌静寻心平气和地给她倒了一杯茶:“阿娘,有什麽事你就直说吧。”
佟夫人心里嘀咕着这个女儿嫁出去翅膀就更硬了,真是白费心血养她这麽多年,但她这回的确是要叫她办些事儿,态度便好了些。
乌静寻见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筏,絮絮叨叨道:“我给你阿兄择了几个不错的女郎,听说几日後的马球会她们都要出席,你上些心,替我盯着她们,有没有容貌好品性好的,对了,最好是家中受宠爱些的,将来能帮扶到你阿兄些就最好了。”
这样的人,能轮到她阿兄?
自然了,乌静寻对乌须琮没什麽特别大的意见,只是有阿娘这尊婆婆在,乌静寻不免有些同情她日後的嫂嫂。
勉强答应下来之後,佟夫人又念叨几句,看着乌静寻那张冷冷淡淡的芙蓉面,佟夫人一腔谈兴没了,黑着脸起身走了。
乌静寻将人送到府外,见佟夫人上了马车,迫不及待地转身回了缕云园。
她想知道裴晋光给她写了什麽。
那封书信并不厚,带着一点淡淡的尘土气,乌静寻想到先前老太君说的,这是裴晋光七日前就写好寄过来的,只是路上遇着事儿耽搁了。
七日前。
不知现在他又如何了。
带着这样紧张又担忧的心情,乌静寻拆开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并不长,却字字有力,墨汁几乎浸透纸背,看得出战势紧迫。
他没有多说,只说了留她一人成婚的愧疚,交待她事事以自己为先,照顾好自己最重要,待他回来,再一并赔罪补偿。
乌静寻轻轻翘了翘唇角。
有阿耶阿娘这对怨偶在前,乌静寻并不奢望自己今後也能遇见一个与她天造地设丶情投意合的夫君,所以她觉得,裴世子这样英勇有担当,私下里又对她流露出几分柔情的夫君,就很好。
她刚刚被佟夫人弄糟的心情变好了。
她正想将信纸折好放在匣子里,却扫到信纸最下端还有一行小字。
字小,墨色也淡,让人怀疑是不是他无意中挥洒上去的。
‘思卿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翠屏与紫屏见娘子看自家姑爷的家书,看着看着,脸就红了,都忍不住对视一眼,乐乐呵呵地转身出去了。
这个时候,想必娘子需要独自回味一番其中的甜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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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马球会那一日。
这项活动在金陵女郎间颇为流行,乌静寻从前被佟夫人拘着在家里读书抄经,从未参与过这样的活动,今日她虽知道说不定什麽时候就会被阴招谋算,但看着周围女郎们都是一副生机勃勃,无比期待的模样,她也跟着兴奋起来。
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要上场的女郎们很快被分为两队,乌静寻正巧和黄梅珠分在一队,黄梅珠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个不停。她知道小姐妹从前都没有上场打过马球,但这时候她怎麽能说这种话扫兴?只能拍着胸脯保证:“你到时候就跟着我,我护着你!”
乌静寻不想拂了她的好意,笑着称好。
但她这几日都骑着白珍珠打马球,陪练的人麽,自然是她的好小叔了。
一边冷着脸,一边却又帮着她指点马球。说实话,乌静寻都有些看不懂这人了。
一声哨响,女郎们翻身上马,依次进场。
黄梅珠羡慕地看着乌静寻□□那匹神气活现,瞧着就与别的马不同的雪白神驹,美人就是要配好马!
要上场的女郎们今日打扮得都很简单,身穿窄袖袍,脚踩齐膝长筒皮靴,素面英姿,很有几分飒爽滋味。
很快,那颗拳头大小的球便在数支弯月形球杖间灵活跃动。
乌静寻知道自己只是突击练习了几日,比不得她们那些经验丰富的,因此并没有一昧凑上前去,只安静等着,手里紧紧握着那支弯月形球杖。
半局下来,还真让她寻着机会进了一个球。
看着她们欢呼雀跃的模样,昌邑郡主冷笑一声,策马来到乌静寻身边。
两人侧身夺球间,离得难免近了些。
乌静寻听见昌邑郡主幽幽的声音响起。
“世子夫人还不知道吧?”
“先前我快要入场时,得知一个消息。”
“说是平宁侯世子,裴晋光,昨儿个死在战场上,尸骨无收。”昌邑郡主看着乌静寻陡然擡起的眼,笑吟吟道,“新妇还未做成,就成了寡妇。世子夫人,可要节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