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弥漫着森森的苦涩气味,不向上行,反而往地面上飘。
希声一拉无律:“夺魂散!”
轻烟就像长了眼睛,直奔人来,散入肺腑。如果地上站的是两个凡人,早就成了阴尸,这会儿已经面目狰狞丶双手前伸地到处乱蹦了。
两人齐齐向後飞奔出几丈远,无律扭头说:“多有冒犯,告辞。”
希声不满地问:“这就告辞了?”
无律说:“这古董店是逢焉城第一怪,凡是擅自闯入者,必定触发机关,你也看到了。”
希声淡漠地叹了一口气:“算了。那她应该不在里面。”
两人就这样一边叹气,一边愤愤不平地往别处去了。
苍名大气不出地看他们消失在视野尽头,这才钦佩地看向这偷鸡摸狗的少年,发现他也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苍名说:“你对这里摸得很熟练嘛。”
“这里麽,”少年微微一笑,“本来就是我的。”
说着,他随意一挥手,几个侍者捧着各色菜肴从一道小门里鱼贯而入,转眼就在圆桌上摆满了美食佳酿。
“你是这里的主人?”苍名迷惑地看着他。烛火映照着他的侧脸,骨骼精美有力,眉峰鼻骨,唇珠下巴,皆如雕刻般高低错落。
“是。”他伸手示意苍名入座,自己也坐了下来,低低一笑,“怎麽,以为古董店主是个老头麽?”
苍名抿嘴一笑,倒了两杯酒,自己双手捧起一杯:“我敬店主,多谢你仗义相救。”
少年也举起酒杯回敬:“我敬这位道士姐姐,原来你是来捉妖的。”
“恩,算是吧,什麽都捉一点。”苍名端庄地啜饮了一口酒,“没活干的时候,也会帮农家捉老鼠蝗虫什麽的。”
少年难得地呛了一下。
苍名放下酒杯,主动说:“我这人隐姓埋名,比较随意,你叫我什麽都成。”
“什麽都成,幸会了。”少年点点头,促狭地挑起一侧嘴角。苍名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块鲜咸风味的点心,比息园三坊的龟壳烧饼强出百倍。
少年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提醒:“你不问我的名字?”
“没关系,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了。”苍名已经开始埋头吃菜。尽管仙人不需要靠着五谷杂粮维持生命,但偶尔能够享用一回人间至乐还是十分诱人的事。
少年顿了顿,又问:“你不觉得我很奇怪?”
“觉得。不过吗,对于奇怪的人来说,”苍名擡头一笑,“不奇怪的人,也很奇怪。”
“好。”少年笑了起来,声线清清冷冷,仿佛春水中冰块碰撞。
苍名继续低头吃了起来。少年等了半天,只好自己说:“在下未辞。”
“噢?”苍名感到意外地擡起头。
“楚未辞。”他看着苍名,眼里闪烁的光泽十分奇异,仿佛是一片浩瀚长夜中,千年世事随星辰周转轮回。
“哎哟我去。”苍名惊奇地说,“你名字真好听!”
未辞一愣,噗哧一声笑了。
苍名继续说:“可不是吗,优秀的人,连名字都起得好听……”
楚辞尚未辞,敬祝苍生名。若两人的名字这样连起来,是多麽美的际遇。
“哪里优秀?”
苍名驱散乱七八糟的心思,顺口就答:“哪里都优秀。”
“看来只是恭维我。”他垂下头,看起来有些惆怅,“我明白的。从没人真心称赞我。”
“怎麽会。”苍名急忙安慰这孩子,“你武艺高强,仪表堂堂,年富力强,前途无量。”
“听你这麽说,我感觉好多了。”他微笑着说,“你经常夸别人吗?”
“这哪是夸赞。”苍名摆摆手,“实话实说罢了。”
昔年修行时,希声不怎麽爱搭理人,还曾用眼神吓得一只恶鬼要把行宫让给她。
无律是一夸人就旁征博引,没完没了,最後别人听了後句忘前句,根本不记得他说了什麽。
苍名则一向低调圆融,路过一只老狗都要夸一句牙好,还为失败的剿鬼行动扛过罪名,在师门中人缘不错。
後来被驱逐後,坊间传闻说她巧舌如簧,顶着一张清纯天真的面孔,做着最邪恶阴险的秘事,许诺以天下苍生气运做供奉,哄得玉皇大帝都乐意保佑她,结果还不上愿,被反噬了。
未辞不再追问,转而说起种种剑法流派。苍名顿时来了兴致,跟他拉不断扯不断地聊起来。
聊到正酣处,忽然听未辞问:“道士姐姐可是忘仙派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