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假面结发为夫妻,遂如同根生。
结发为夫妻,遂如同根生。
衆人皆以为,方大郎的发妻姜氏必得与方氏闹得不可开交才是,到底死的可是她的丈夫,更是家中的顶梁柱。
府衙围观的平头百姓中,不乏些个与姜氏打过照面儿的,相传姜氏与方大郎的感情甚笃,既如此,她为何推却此案的复审与索偿?姜氏此举直令衆人难解。
虽说方氏到底算她的小姑子,却不必退步到如此境地罢?
在大夥儿的私议中,张谦复问:“姜氏,一旦立身此堂承应审果,便同板上敲钉不可更易,你当真思虑周全了?”
姜氏迎上张谦的注目,万分笃定道:“是,民女不予追责。”
身为眷属的姜氏不急,反倒与此事了无瓜葛的尤衍当先急眼,他走近姜氏,究问道:“她杀了你夫君!你就这般轻巧地放任她逍遥事外?!你脑子被驴踢了不成?”
姜氏两眼空虚地瞥向跪膝的方絮因,她所言平淡,“夫君谬错在先,亦是夫君先手作殴,并非民女宽纵三娘,反倒三娘因民女的夫君平白受此苦痛。”
方絮因的寸心为之倾动,她恍见长嫂小臂上触目惊心的青紫,加之联想姜氏对此案审果的表态,她还有什麽不明白的?
兄嫂明面虽和睦笃爱,私下却不好断言,兄长既可行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施暴发妻岂不简单?无怪姜氏三天两头便寻由头到娘家小住,原是这层关系,而她母亲患难那阵儿,姜氏恰好在娘家安居。
尤衍仍对此案死求白赖,他火急火燎地阔步行逼姜氏,张谦朝衙役使色,几名差役将姜氏带下了堂。
尤衍因此更觉心肺火气高窜,他追思今日内堂种种,张谦与前判若两人,以往他百般依顺地替他处治摆平纠纷,为他兜底,此案初审时更是处处偏颇他,相较之下,今日张谦发得是什麽疯?
眼见姜氏的身影彻底掩没在人潮,尤衍越想越狂躁,维系理性的心铉也在此刻绷断,他怒视高坐上堂的张谦,质问道:“张大人,时至今日,您收受草民几多银钱财帛该不至于全全抛之脑後吧?”
此事倒算不得秘辛,淮城上到耆老,下到童蒙,谁人不知尤衍与张谦累年来的阴私行贿?
尤衍而今这幅气粗胆壮的模样,竟索性在公堂上将破罐子破摔了。
也对,今日堂审京官未至,既如此,身为淮城地头蛇的尤家大公子又有何惧?
张谦闻言,不禁冷笑一声,他倏地自圈椅起身,绕过木案停在上下堂交界的阶沿处。
祝好微怔,因张谦方才矮坐倒不觉得他身量奇高,待祝好移目往下又是一愣。
张谦的革带竟挂着一枚香囊,上绣的纹饰令人费解,祝好眯眼端详,只见藕荷色的香囊上以粗涩的绣技绣着一只……黑白两色,圆头大脑的猫儿?
不知是作绣之人学浅,还是有意而为,此猫却不见豢宠的憨态,两耳间更甚顶着冠帽,後肢长得活似人儿以两腿立身,实教人纳罕。
大成惯有发妻为夫君绣香囊的风潮,可张谦并未娶正妻,合该是哪位小娘子为他所绣?就算真有姑娘家为他作绣,张谦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岂会真将此物随身携带?不仅如此,这位女娘的绣技更是惊为天人的……糙。祝好忽生谬念,她思及关于张谦的种种言行,只觉怪异。因着初审时,张谦从头到尾高坐上堂,故而难判身量。可有一桩事教祝好记忆犹新,张谦习惯借惊堂木震慑在衆,而今日的张谦,不曾敲用惊堂木,不只如此,方才身背砍刀护她入堂之人,并非府衙差役,所行更不是甘愿受条理束缚之人,却莫名对张谦万分崇敬地深鞠一躬,而张谦,更甚古怪!
他今日不仅不偏颇尤衍,此外,尚有一道细情,张谦的嗓音比之三日前并无惊天之便,可祝好自幼耳力卓衆,初审时的张谦,声如凫嗓苍哑,而身前的这位张大人,声虽如旧,却少了因上年岁而显的浊音。
莫非,眼前之人,并非真正的张谦?可他不是张谦还能是谁?再则,他的确与张谦生得一副皮囊。
张谦背手笑问:“烦请尤大公子明言,本官曾收受尤家多少金银?”
尤衍被此问一噎,他思绪急转,阴恻恻道:“张大人与我同为寸绳上的蚂蚱,如此简单的道理,张大人怎就偏在堂审之日难悟其理呢?”他语笑喧呼,“单凭物华天宝,甚或千两?怎麽,张大人与在下合污数载竟想舍邪归正了?张大人打算将财帛返还後与我分道扬镳,是吗?”
张谦听言却不恼,只是问:“尤氏,口说无凭,你既称本官受贿千两,可有凭据?若无实证,诬告者,罪加三等。”
“实证?老子多得是!”言罢,尤衍自襟处丶袖囊丶靴内掏出一沓纸书,足有半截小指高,“题款尽是张大人的亲笔,亦有张大人受纳金银的凭据,老子正是防于你这等奸佞小人反诬!更以防你今日在京官面前舍我而去,张大人殊不知老子留有後手吧?三日前当着你的面焚毁的凭据,皆是假证!”
张谦:“将凭证呈堂。”
尤衍一把将纸书紧护在怀,“张大人莫非要毁其证?老子告诉你没门!衙外的百姓尚且瞅着,百千双眼盯着呢!张大人这是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