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动容“因为我看上他了。”
池荇离开後,屋宇前的芍药花架里翩跹出一只尖翼银蝶,凡它所经之处,皆曳一尾银辉。
它敛翼栖于宋携青侧近的一株霞草上。
“倒是稀奇,昔年在瀛都长京妄与帝师结亲的小娘子行将列至宫门了罢?结果,直至你辞却帝师一职,也不见与哪家姑娘许亲,百年後的今日,你却一声不响的成家了?我还记着……平一水为此时常调笑你有断袖之癖呢。”
宋携青侧目,不答反问:“今夜为何想起来了?”
“大抵是……沙荒的迫近,令百年风霜所洗濯的旧忆逐渐清晰了?”银蝶的翼翅一张一翕,“倒不知这次,能记多久?”
宋携青借馀光略扫一眼,“既已拾忆,可否要为怜卿与清让辩正一番?”
银蝶低低发笑,前些日她因旧忆淆乱,将兄长梅怜卿与她那便宜夫君黎清让贬得一无是处,“可我生前,的确是这样以为的,兄长厌我身作女子混足军营,他甚至想将我的腿打断,至于清让……是我有愧五千黎家军,是我未能固守霞阳关,是我梅怜君愧对北地的百姓……”
“清让与各将怎会不知你在赴一场死局?”宋携青轻喟,腔调却不见起伏,“云葳将军,人世既了,何须苦陷旧忆?再且,栖居霞阳的百姓因你死守至生命的最後一刻,还真自淮城移师的庆军方得以在叛军的手中护下霞阳的百姓,他虽自霞阳攻都,却不曾对元元之民行掠,只诛之打着起义实则谋为不轨的叛军。”
银蝶沉默片刻,忽而振翼起飞,“翩翩,尚不清你的事吧?今早持你生前小像的姑娘,是你蓄意放她到翩翩跟前的?你分明想教翩翩知事,却碍难开口,对麽?”
是以,妄图借其人,诉他平生。
宋携青并未言辩,他神色平平,令人窥不出一丝波澜,可银蝶的一字一句,早在他的心内砸下千斤磐石。
“都说活久见,若非今日亲眼目见一朝帝师因自家胞弟的後辈吃味,这实在是……”
宋携青冷笑着打断她,“活久见?你已经死了。”
“……宋琅,你与翩翩同处时亦如百年前的这般呛人?若她假以时日另寻新郎,届时,你再如何糖舌蜜口,皆已无用。”
此言方落,屋内骤起瓷器叮当,宋携青心头一紧,不再与其闲话,只催术闪入里间。
祝好身子倾侧,她一手支榻,一手探地,清茶滩了满地,如砖上明镜映着她素净的侧颊,祝好伸手试图摸向砖面的碎瓷。
“别动。”宋携青猛地想起银蝶之言,他竟觉此二字过于严峻,忙温声续道:“我来就好。”
只消他轻擡手指,地上的狼籍在瞬时规整干净,连同粉碎的瓷盏也复旧如初,无一丝裂隙的被搁置在其案。
祝好将半张脸掩于被衾,她见来人在榻沿就坐。
“明日,我想你陪着我,亲至一趟谢家。”
宋携青见她只露出一双澄莹的眼,其间除却映着满室暖烛,便只映着他,宋携青的眉不自觉地扬起,“为何想去?”
他心底跟块明镜似的,却想亲耳听她说,心头更是不可抑地期待她会如何说。
“宋携青。”她的嗓音因长日的咳疾以至喑哑,“我想自他人口中窥知另一个你,绝非是不明就里之人口中的那个恶名昭彰的你,而是极少人情知的丶那个自戕于百年前真正的你。”
……
天只堪晴一日,翌日清早,长空阴云蔽日,淮城灰蒙蒙一片。
祝好侧闻步履声抵近,她忙将淌血的手帕塞于枕下。
妙理端着一碗蛋羹入室,碗内热烟不绝,她知晓祝好今日要出行,遂将蛋羹搁在一处散热,先手服侍祝好洗漱丶梳妆。
待一应事了,蛋羹也放温了,祝好坐在锦杌上浅食。
她见妙理手揽方才换下的寝衣正要敞门,祝好思量一二,出言唤住她。
妙理乍闻,肩头显而易见的抖了一下。
羹匙触及碗壁发出脆音,祝好温声:“妙理,可有何事欲同我说?或则,有何事需我相帮?”
妙理将怀里的衣物搂得死紧,她垂首,低声道:“姐姐,没有的。”
祝好捏着匙柄一端,眉梢微蹙,“倘若几时有了,务须告知姐姐,好吗?”
妙理笑弯杏眼,“谢谢姐姐。”
祝好只在妙理的眼皮底下用了几勺蛋羹,待妙理离去,她碗里的蛋羹再不见动,後来还是宋携青拐着弯威迫她,言之祝好若不将蛋羹用尽,便不依她同赴谢家。
是以,祝好只得压着满腹怨怼,一勺接一勺的将馀剩的蛋羹塞入肚中。
二人并未知会邱二备车,再好的软轿她也禁不起颠簸,何况,有他作陪,任何物什于她而言皆是累赘。
有他足矣。
祝好收拢身上披风,自行偎进宋携青怀里。
她顺其自然地环上宋携青的腰身,忽感其人腰腹绷直,祝好仰头,发顶擦过他的喉结与下颌,祝好追想宋携青每每带她闪身时的光景,她皆在他怀里,抑或有肢体方面的触碰,想来这是触发术法的切要条件?
此时此刻,祝好眼观宋携青突如其来的定身,她心下有些不确定地问:“不是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