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信任他可曾好好地待她?
遇见祝好前,李弥彰从不打女人。
如今,他却与女人当街私斗,因损毁街旁的摊档而下狱。
狱卒递来纸笔,命二人各拟家书,待家里人将摊档的折损偿清,方可释狱。
李弥彰家中只一位年近八旬的阿嬷,白屋寒门……若他当初不为一时意气而辞官,每月至少还能得几个子,何至于揭不开锅,沦落成当街半说书半代书的市井白身。
阿嬷年迈,万不可教她操虑。
是以,李弥彰打死不下笔,坚称自己家中无人。
祝好同上。
她初涉此朝,尚未帮上宋携青,反倒先惹下祸端……他是朝臣,帝王之师,断不能教人知晓她的家眷是宋携青。
哦,虽则宋携青也不将她当家眷。
如此一想,她在百年前的瀛朝,确是孑然一身。
反正,不论如何,祝好打死不下笔,坚称自己家中无人。
监牢逼仄,唯有一方小窗透光,此刻暮色渐沉,吞灭最後一丝天光,狱卒点上零星的几盏油灯,因是牢里的用物,才点燃没一会儿,便呛得祝好泪眼汪汪。
她蜷缩在墙角,暗嘲自己今日又冲动了,可若倒回,她照样挥拳。
牢门吱呀推开,狱卒端来一碗卖相凄惨的饭食,便离开了。
祝好的肚子早已叫唤,见状,立即踉跄着扑上前去。
凑近一看,她猛地撑地干呕。
饭食馊臭难闻,上头盖着的咸菜还停着几只绿头苍蝇。
时间一久,油灯呛得她眼泪滚得更急,祝好退回墙根,抱缩成一团,强逼自己入寐。
半梦半醒间,牢门再一次推开,火光彻亮地牢,她还未擡头,身上已落下一件裹着体温的披风,她甫一擡眼,便撞上宋携青的冷脸。
随他一齐涌入的人一一退去,牢房里的光线渐渐暗下。
祝好屈膝将自己抱得更紧,她强压下喉间的哽咽道:“对不住,又给你添麻烦了。”
“若是不识字,可请狱中代笔。”
“我识字,也会写。”
“为何不写?”
“不想为你添乱……”
“你不写,反倒在添乱。”
他与梅怜君议完事,暮色已深,撑花将她胁迫“于殊”的经由一道写在信里,他一直想寻个时机问清祝好当日的细情,如今倒是免了,可不知为何,心头隐有不安,正想寻她,看守祝好的影卫见宋携青总算得闲,忙不叠上前禀报她今日的“惊天伟事”。
他原是压着不小的火气,为何擅自乱逛?人地生疏,若是丢了当如何?为何独身与人厮斗?对方还是个男人,若是不敌又当如何?她想出门,为何不等他得空?她想揍人,为何不先知会他一声?她一个姑娘家,怎就不知其中的凶险?
可当他马不停蹄地赶赴监牢,见她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地上搁着一碗馊饭,一见他便泛红的眼,分明委屈,却强忍着不肯示弱,宋携青来前的火气竟莫名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没由来的心疼。
许是在不知不觉间,他已全然偏信这个满口胡话的大骗子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惦记着寻祝好探清她与撑花行刺江稚的细情。
他早已默认她的身份。
他也的确是病得不轻。
祝好捏着披风的手指微微发颤,她越想忍住泪意,眼泪越发地不受控,只一个劲地往下掉,她将脸埋得更低,不愿教他瞧见。
宋携青在她身前半蹲下,他擡手,修长的手指一下下顺着她有些缠结的发丝,宋携青的心头竟一遍遍地惶惑,他信她,那麽,百年之後,他作为她的丈夫,他可曾好好地待她?
“翩翩。”他低低唤声,掌心轻抚她的发顶,“不要怕,翩翩。”
“我怕什麽?我没有怕。”她忽然仰起脸,泛红的眼尾润湿,指着牢外的油灯,“它熏得我眼酸,呛得我流泪。”
泪眼朦胧中,她瞧见他的唇一弯,朝她递来一只手,“回家,吃饭。”
宋携青将人扶起,视线忽地凝在她颈间的一抹红痕上,皱眉道:“他果真伤了你?”
“我也没教他好过。”祝好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我打得他鼻青脸肿,打得他眼冒金星,鼻血横流!”
他想查看她的伤处,擡起的手却迟疑在半空,祝好看出他的踟躇,倾身凑近,宋携青的手背挨着她滑腻的颈,红着耳摩挲她的颈侧,“你先揍的人?”
此话莫名戳中她的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又不是见人就打!我是见不得他骂你!”
那杀千刀的日後还装什麽文人雅士,胡编乱扯一册劳什子淮仙录。
“我并非在责怪你,往後再不必为我如此。”牢中静默片刻,宋携青音色低缓道:“多谢。”
他望着她,温声问:“可还伤着何处?”
实则并未受什麽伤,那人看着起势足,每每落在她身上却敛下几分力。
她可招招狠绝,拳拳到肉,毫不手下留情。
祝好低头,挤眉溜眼,擡起头时,一双泪盈盈的眼眈着宋携青,她轻扯他的衣袖,“宋携青,我腿,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