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陈锦云,身边的几个奶娘都是当初江家送来的,将她照顾得还算周全。
二太太自然不会管大哥大嫂家的孩子,孩子们的姑姑一开始想管,可姑姑到底是嫁出去了,想管也只能劝老太太管,老太太不肯,只说要麽就让大房把家産分过来一半,她就把孩子们接到跟前教养。时哥儿哪里愿意呀,只说饿死也不到他们家来。
不管二房怎麽吵,又是几时吃上饭的,陈锦时躺在床上,身下的被褥软和妥帖,是阿姆挑了最亲肤的料子,从被单到褥子,都是他阿姆亲自挑的料子和花样,托人做的。柜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丶鞋子,从春衫到冬袄,无一不是阿姆亲手打点。
他拿起那方从她那里带出来的手帕,盖在脸上。
料子是寻常的细棉,边角用同色的线细细锁了边,摸上去温温软软的。轻轻盖在脸上,那淡淡的,像是皂角混着羊奶的气息般漫了上来。鼻尖萦绕的气息里,满是她轻柔的呼吸。陈家大房很安静,所有人都静静睡着,直到天光大亮。
陈锦时起来读书,沈樱准备带着陈锦云去铺子里。陈锦行也自有要事,宫里太後身边的公公亲自来金陵,要与他商讨太後的脉案。待他拟了方子,公公拿回宫给太後看了,太後点了头,他才能进京觐见。这事明着是考较医术,实则全看人情。
老爷子心里有气,不敢对陈锦时撒火,沈樱他也犯不上,只能叫人再过来请陈锦行。
二房的陈管家一来,陈锦行脚步匆匆,正要去见安郡王妃。
“大爷,大爷,有什麽事情走得那麽急?”
陈管家拦在他跟前:“昨儿老爷子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大爷,你可欠老爷子一个解释。”
陈锦行朝他微笑:“我今日有要事,之後再说。”
陈管家却半步不退,佝偻的身子挺了挺,脸上堆着为难的褶子:“大爷,不是小的要拦您,实在是老爷子从昨晚上就没顺过气,今儿早饭也没动几口……”
陈锦行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劳烦你替我解释下,就说大房习惯酉时过後就歇下了,昨晚大家一回来就睡了,实在是抱歉,我这儿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陈锦行绕过他便走了,陈忠被他绕得一个趔趄,慌忙去拉他,又被大房的门槛绊了一下,重重顿在原地。
“这叫什麽事儿啊,大房这一个个的都疯了不成。”
陈管家捂着胸口,寻思着,这事儿得去找沈姑娘,沈姑娘总能给他家老爷子一个解释。
沈姑娘是个好说话的,也讲理的,对二房人一直是客客气气的。
这麽想着,陈忠往汀兰园走去。
沈樱梳妆打扮好,穿了件藕荷色的衣裙。
一推开门,陈锦时手上拎着个食盒正站那儿。
“阿姆,晨安。”
她藕荷色的裙摆垂在脚边,被晨风拂得轻轻飘动,清晨的光衬得她脸色愈发白净。
她望着陈锦时,眼睛眨了眨。
陈锦时唇边漾着笑,把食盒往前递了递:“阿姆,我猜你今天早上想吃糖渍桂花糕,我一早起来做的。”
“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微哑,还有几分茫然。
她接过食盒,揭开盖子,看得出来是他亲手做的,她吃过的那种。
她吃过的……
他眼底的笑意明明白白,她不敢不吃。
桂花的甜香飘出来,她怔怔站在门内。
陈锦时看清她今日穿的衣裙,笑容更深。
他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他伸出手,放在她的头顶,为了不碰坏她的辫子,便轻轻的:“阿姆很乖。”
沈樱屏住呼吸。头顶那只手很轻,可就是这轻飘飘的一下,她耳根腾地红了。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手里的食盒仿佛有千斤重。
桂花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清冽气味,竟让她有些发晕。
“我……谢谢你啊,时哥儿,我会吃的。”
陈锦时收回手,他瞧见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那你快吃吧,刚蒸出来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忠刚从前院儿过来,想着他等会儿得好好跟沈姑娘说道说道。
两个孩子如今这般不懂事,多少也有她的责任。
陈锦时看着沈樱在桌边坐下,桂花糕码得齐整,米白的糕上面撒着金色的糖桂花,蒸腾的热气扑在她鼻头。
他时时刻刻盯着她看,用着那种欣赏的丶眷恋的丶贪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