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都处理好,暗卫重新隐去了身形,崔令容走到马车旁,犹豫了一瞬没有上去,在一旁道:“郎主,可以出发了。”
里面的男人睁开眼,看着空空荡荡的车厢,语气沉沉:“你是想让我请你上来吗?”
“不敢,奴如今的身份怎敢和郎主同乘。”
“认清身份的倒是快,只是你觉得自己还有命撑到京都吗?”庾珩看向她脸上因高热而泛起的潮红,眼底压下一丝情绪。
崔令容身上时寒时冷,她一步一步走向马车,向上擡步时脚下顿觉虚软,身子向一旁倒去时,一只手紧贴着她的腰侧将她带入车内。
重心不稳,她进入车厢後向前踉跄,扑倒在他的怀里,隔着一层衣物,紧贴着他的胸口,两个人身上的温度互相交递。
软玉贴满了手心,腰间的那只手有一瞬间力道忽而加重,下一刻却如碰烙铁般松开。
头顶上方,喉结上下滑动间溢出一声压低的闷哼,她擡头,绵柔带着隐隐灼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上。
崔令容往一侧挪开些许位置,後知後觉自己的指尖覆上一层黏腻,那是一层血色。
他受伤了,自己方才牵扯到了他的伤口。
她将目光放在他的手臂上,黑色的衣物被渗透得更深。
“郎君的伤口……”声音婉转关切。
她话未说完,庾珩开口打断她:“投怀送抱,惺惺作态,休要用魅惑手段,生出多馀的妄念。”
崔令容眸子睁大了些许,说她惺惺作态她确实有装出来的一部分,可现在只需伏低做小就能保全自己,她早绝了那样的心思,全是他的臆想!
她将出言顶撞的话都堵在了嗓间,又往旁边移了一丈有馀。
马车平缓的向前驾驶着,两人均无话,默默笑话着身体上的,心头间的伤痕。
入了正阳门,两侧的商贩邻里不绝,过了永春街高门华屋都一一从眼前闪过,崔府就在右巷的最尽头。
天穹之上洒落的雪粉冰澈,既能遮住她的视线,也能将血色尽数遮盖。
车夫驶入左巷,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府邸门额上遒劲的“敕造太傅府”日光之下尽显巍然。
两扇厚重朱门徐徐开啓,府上的家仆鱼贯而出,一位长者立于石阶之上,暗紫团花锦衣,腰间玉带紧束,挂着沉甸甸的金鱼袋,双颊微陷,鬓角几抹现眼的霜色。
庾珩率先走下马车,去向义父见礼。
崔令容站在台阶之下,不敢上前也不敢妄动,只因她曾经见过这个朝廷之基石,就在半年之前。
父亲和谭太傅在朝政上鲜有交集,私交也只泛泛,半年前谭太傅曾去崔府和父亲下过一盘棋,崔令容不知道那一下午他们谈了什麽,只记得两个人到最後没有一方胜出。
虽带着面具,她仍怕自己被认出。
谭太傅的那双眼睛令人心悸,眼窝微深,目光却藏着极强的穿透力,漫不经意的扫过她,定格了一瞬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比我预想的时间还早了两日。”
“队伍是还有两日,无奈儿子太过想念京都美酒,就先行一步。”
“美食佳肴确实能让人牵肠挂肚,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旁的事物勾人心神。”谭太傅眯着眼笑了起来,打趣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庾珩知其意,馀光看了一眼穿着自己大氅立在雪中的人,并不欲做过多解释。
“阿兄!你终于回来了!”随着甜糯的声音,一个佩戴流苏璎珞,下颌尖,面粉白,颊上是新调的绯红色调,身着一袭粉色衣裙的少女直直朝庾珩扑过去。
庾珩见状向旁边躲开,嘴角擒着一抹笑:“我身上血气重,恐污了小妹的新衣裙。”
“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严不严重,府上有医师,我去把他叫来。”谭殊语气更为紧张。
“一点小伤,不妨事,倒是小妹今年长高了许多,变化格外大。”
“我今年都十七了,变化自然大。”谭殊在阿兄含笑的目光中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小女儿家的娇羞。
她牵扯住庾珩的衣物准备进门时,顺着庾珩的目光看见一人,当时嘴角的笑容都淡化了几分:“她是谁?为什麽身上会穿着阿兄的衣物?阿兄你莫不是在外面纳了什麽姬妾?”
“胡说什麽?!这是你应该过问的事情吗?”
谭太傅教训她了一句。
娇女眼眶瞬间红了,狠狠抛下庾珩的衣袖跑进府中。
谭太傅缓缓叹了一口气:“殊儿年龄也到了,我和她母亲准备开年给她相看人家,不能再让她这麽胡闹下去了。”
庾珩略微察觉到过那麽一星半点的情谊,他素日只当全然不知,他道:“小妹的婚事,她愿意最好。”
随後他转身看向那抹单薄的身影,一阵风吹过薄雪盘旋在她周身四合,一身的傲骨孑然尽数笼罩在他的衣衫之下。
庾珩眉眼之间流转着尽在股掌之中的笑意:“随我进来。”